薛冷心搖頭,靜靜道:“不早,時間都花在上山前了。”
眾人不明所以。原來,陸拾寒三人與祝眠書分頭以後,並沒有立刻趕來白雲山,而是先去了臨近的洛陽城最大藏書樓文灃閣找了一本《嵩縣圖誌》,將內裏白雲山那一頁山地圖給撕了下來。山地圖雖十分詳細,隻是官署所製,並不可能將各處小路也一一盡述。對此幾人本就料到,便帶著圖紙來到白雲山附近村莊,聚集了些常常出入山林的青年,請他們對著圖紙描畫上常走的小路或前人所辟之道。結果叫人頭疼的便是,這些小道基本都到半路而止,且分布散亂。一名當地老郎中倒是說起曾為了采高峰上的草藥而無意走過至玉皇頂的捷徑,可請他細細指出之時,老者卻又因時隔已久而憶不起來。不過幸得那張山地圖細致,山脊、山梁、山澗、山隘、山穀、山崖皆十分明晰,陸拾寒依著山形,又結合老者模糊所述的印象,在心中有了大致圖繪。三人於是笑著謝過自覺並沒幫上忙的熱心村民,急急往白雲山趕來。因有所依照,陸拾寒三人一路較少走回頭路,有時小道雖偏於旮旯之處,不過比起薛半儒幾人的無頭亂找,可省時省事得多。在路經那片紅樺林的時候,陸拾寒眼觀四處,心有所思。約摸才花費一個時辰,便到了一處布滿大片不知名藤蔓的崖叢。幾人大喜,那便是老郎中口中他自己所起名的纏心崖。藤蔓密繞,不過稍稍斬掉些根枝便可通行。藤蔓之後的那段小路,都未有經過通往玉皇閣的玉皇門,而是直接從玉皇頂北側的那片杜鵑林中一條野路延伸而來。走到路的終端,才發現路口其實十分隱秘,屬於出林則清、入林則迷的情況。出林的三人時聞人的呼喝之聲,才知已到頂上,於是循聲潛行,終到了比武之地。為防被人發現,三人於是悄悄溜至離玉皇閣稍遠處的亂石堆,潛身起來。
因陸拾寒擔心祝眠書找到蘇玉陵和朱綿櫳之後卻找不到上玉皇頂的路,才生點火發煙之計。想著薛冷心定無耐心好好觀武,又念她輕功佳,一則來回可省不少時間,二則若是引來不善之人也可輕易逃脫,便讓她帶著添補完整的山地圖回到那片山腰處的紅樺林中,用略帶潮濕的殘枝落葉及樺樹皮燒起濃煙,希望借此能為後來上山的祝眠書幾人引路,故而才有了此刻薛冷心在這片紅樺林中等待眾人的情形。
祝眠書看著手中山地圖紙,不禁笑道:“拾寒到底比我細心得多,正所謂事半功倍。”
薛冷心邊繼續添火,邊道:“拾寒說了,磨刀不誤砍柴工。”
祝眠書點了點頭,又憂道:“隻不過玉陵她們定然上山心切,可不會像拾寒那樣從山路圖細致著手,不知當下她們怎麼樣了……”
“無論如何,”薛半儒對眾人道,“咱們就照著圖紙,先上玉皇頂看看情況。”說著一瞟坐在地上的薛冷心,叫道,“冷心……”見對方不聲不響,又皺眉沉聲道,“冷心跟爹一起上去。”
薛冷心一驚:“我要等玉陵和櫳兒妹妹。”
“爹知道你是想留在此地玩!”薛半儒怒斥一聲,伸手便將薛冷心給提了起來,“走!玉陵她們可不需要你操心!”
於是,將火堆熄滅之後,一眾人便離了紅樺林,照著圖紙上新畫的線路往玉皇頂趕去。
“獨行、獨坐、獨唱、獨酬、獨臥……”
因此前已斷定劍為真物,蘇玉陵便又將手頭那把黑龍劍歸放到原處,才發現在插置劍柄的凹格之內刻有“獨酬”兩字,心下生疑,於是又將其它四把劍也抽出細瞧,發現在中間那把黃龍劍下正是“獨行”二字,餘下分別是“獨坐”、“獨唱”、“獨臥”了。
“真是奇了,”蘇玉陵失笑一聲,道,“這幾字我倒聽過,不是宋時一位女詞人所寫的麼?倒是淒涼,可怎被刻在了此處?”
這下饒是連朱綿櫳也不知從何想起,剛才分明已認定這五龍劍的把戲是阮千隱那幾人所為,可當下又出現這淒風苦雨的幾字,一下轉轉轉,竟沒了頭緒。
正愁眉之際,卻聽得一旁的淩寂天忽的大笑了起來。隻見他對著蘇玉陵問道:“你聽過這詞,可有否聽說過誰老是把這詞掛在嘴邊?”
“誰?”蘇玉陵問道。
淩寂天答:“這回你不知道也無可厚非,他已經死了十幾年了!”
蘇玉陵和朱綿櫳二人心中疑慮,細思好一陣,忽的同聲叫出口來:“申獨行!”
這名字,二人隻泛泛聽過,隻知是上一輩武林人的公敵,究竟暗裏如何自然就不得而知了。當初蘇玉陵與柯曲水初遇之時還談起過,不正是柯曲水師兄趙風舉為誣陷宮流觴而故意強連的關係麼?
“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淩寂天笑著念道,“那位老兄可是最愛念的此句。”看了看那五個凹格,又問二人,“那麼依此看,這又何解?”
蘇玉陵一忖,了然道:“自然是雲邁他們為這五龍劍何以在此而找的緣由,便說是當年武林公敵申獨行偷寶劍設機關暗藏於此。反正已逝之人又不會說話了,他們愛怎麼說便怎麼說……”
“愛怎麼說便怎麼說……”朱綿櫳忽的低低一歎,“是了,他們做足了功夫,阮千隱又勢大,武林大部分門派對其言聽計從,若隻我一麵之詞,到時定會被他駁得體無完膚……”
蘇玉陵看著朱綿櫳略顯疲憊的麵龐,心中好些不舍,隻求為她分擔憂惱:“不如這樣,櫳兒先和前輩去玉皇頂趕上大會再說,我在此再查究查究,我就不信找不到什麼破綻,當下我們隻是少點時間而已。”
朱綿櫳眉一蹙,看了她一眼:“破主意!”
蘇玉陵瞧了瞧她麵色,一笑,上前一步欲繼續說話。腳心卻驀然間一陣刺疼,痛感直覺透遍了全身:“什麼呀!”
見蘇玉陵忽的跳腳大叫,朱綿櫳還以為她又耍什麼花樣,誰叫平日裏總見對方撒瘋撒野。隻是又見她半坐在了地上,眼泛淚光,當下心一緊,便立刻蹲身下去:“玉陵你怎麼了!”
蘇玉陵隻覺腳下疼痛無比,顫顫將左腿蜷攏,便見一根極細的銀針深紮進鞋底,隻露出帶有細眼的針頭,觸目間心一驚,忍不住罵道:“此地如何會有繡花針!”惱道,“剛才險些掉入崖穀,現在又被針紮,我蘇玉陵怎的這般不順!”說著一頓,想了想,又笑道,“啊,是歲鼠年,我肖兔,原來是刑太歲了!”
朱綿櫳皺了皺眉心:“休得胡說!”
見對方凶,蘇玉陵稍稍低眉,將腳往前探了探:“好疼……”
朱綿櫳隻是覺得不安,豈是凶她?輕輕一歎,伸出手小心將那根銀針從蘇玉陵鞋底取出,正欲扔掉替對方揉按,卻是被叫止——
“且慢!”
隻聽得蘇玉陵和淩寂天同時叫道。淩寂天微微一愣,笑問蘇玉陵:“你倒是知道?”
蘇玉陵暗暗一哼:“前輩果真瞧不起我!”說著拿過朱綿櫳手中的銀針,細細看了一陣,才道,“雖隻見過一次,不過應當無疑,焦山派‘江南細雨銀針’。”笑了笑,“看來我沒有不順,運氣好得緊呢。”又道,“我記得那一套銀針可發三層:一層者如普通繡花針,針頭針尖細滑,發力猛,能穿石透木,一般直攻敵手髒腑,可瞬間致命;另一層者針尖製有細錨,發力較微,射於人身以後,若要拿出,針錨便會刺破膚肉,故而極為難取,我想應該是攻於敵手的雙腿兩足,有利追敵;再一層者針頭挑有細勾,發力中等,但最為偏邪狠辣,擦過敵手咽喉、腕脈等處,針勾挑破經絡,致人癱亡也不在話下……”說完又嘿嘿一笑,“這次紮進我腳底的要是第二種,可有的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