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之時,突然從山腰上傳來小女孩尖叫的哭喊聲,伴隨一女性的打罵聲。
父女倆隨聲望去,見半山腰上一婦女正糾打著自己的孩子。
“我叫你不聽話,我讓你皮。”一邊打,一邊喊。
小女孩隻顧哭。
“你當你是小姐命,在家吃閑飯,門都沒有。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說話,啞巴了?你這個小濺人,說話,你說不說?”婦女的打罵聲音圍著山溝轉了一圈,消失在半空。
“滿珍,別打了,她隻是個孩子。”陸篾匠見那女孩哭聲慘烈,大聲衝著半山腰的女人喊。
那女人似是沒聽到陸篾匠的聲音,打得越發凶殘,罵聲更是不堪入耳,“你個吃閑飯、挨千刀的,學人家裝斯文,你有人家的命嗎?小濺貸,我打死你,抽死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爸爸,滿嬸怎麼能這樣罵自己的女兒。”陸依然驚愕萬分,這是生她養她之地,雖然對當地民俗與文化有所了解,但還是頭一回聽一位母親如此的罵自己的孩子。這與母親相比,甚感幸福,也為母親驕傲。
山上又出現另一身影,那人上前拉開女孩,大聲嗬斥滿珍,“你這個瘋婆娘,怎麼對自己的孩子下手這麼重,孩子犯了多大的錯,氣得你下這麼重的手,哎喲,你看,這胳膊肘全都青了。”
“這小祖宗越來越不像話,今兒哄了一大早,讓她去放牛,牛倒是放了,沒想這個小濺人一上山,就瘋得不見人影,這不,這老黃牛啃了二狗家地裏的莊稼,要不是有人喊,二狗家的莊稼就要啃沒了,沒了,我拿什麼賠給人家?”那女人說完又伸手恨恨捏了小女孩一把,疼得那女孩一聲尖叫,隻往來人身後躲。
“就是犯了錯,也不能往死裏打,你不心疼,不是她親媽呀?要是有人看見,定說你是她後媽。走,走,孩子跟伯娘走。”
那小女孩站在原地不肯走。
“倔,就站在這裏被她打死。”
“嫂子你是不知道,你看她剛幹嘛去了,跑到山溝裏采這些玩意兒。”滿珍從地裏拿起一把野花,“才多大你,頭上還紮滿了,你看看,你看看,就為這些玩意兒,險些讓我們一家來年喝西北風。”
“沒那麼嚴重,孩子貪玩嘛,快,跟你娘認個錯。”那人拉著小女孩,想讓其在母親麵前認錯,但她被母親的氣勢嚇得說不出話,睜著淚眼,一動不動。
“嫂子,你評評理,這孩子多氣人,今日早上,她說‘我不去,人家然然姐姐天天呆在家裏,她都不用做事,我比她小,為什麼我要做事?’左一句,然然姐衣服漂亮,右一句然然姐姐的手指幹淨細長,你看看這孩子。”那女人說完這幾句,心裏火怒之氣,又指著手罵道:“你有陸依然的本事?有本事上學念書去,考個大學回來,別天天在我眼前晃。”
山腳下,陸依然羞愧地低下頭,心南下廣州的念頭越發堅定。
一日無話。
晚飯時間,陸依然不敢看母親的臉,不敢說話。這幾天,兩母女說不上幾句話便大吵。
自古有句俗話,每有哪對父母親能拗得過子女。在女兒心裏,她清楚母親最終無法戰勝她的堅定,母親心裏同樣明白這一點。
女兒脾氣直拗,自白天聽了滿珍毒打女兒時所說的話,心裏就下了決定,如果母親再如此強烈反對,她就偷偷離家出走,等安定好之後再請求母親的原諒,但她的孝順,選擇是得到母親的同意,讓她沒有牽掛、沒有擔憂、沒有責備,好好的生活和工作。
吃完飯,她幫著收拭餐桌後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間等候消息。
她一邊收拭行禮,一邊苦苦等待。
到了晚上十點,仍不見父親送來消息,輕輕走到門邊貼著木牆偷聽他們的對話。
“你就會說這句話,她多大?再大,在我的眼裏她終究還是個孩子。不行,我不能讓她去冒險。”妻子帶著抽咽的聲音說。
“怎麼說是冒險?你得給她一個空間,給她成長的機會,摟在你懷裏的隻能是嬰兒,難道你真的要她留在這裏陪著我們受苦,多少年了,你不也有個心願,你想讓她變成金鳳凰從這個山溝裏飛出去。七姐,我們的思想太迂腐,這樣下去,你就把她毀了!你越舍不得她,就越是害了她。你想想,她踏出山溝,有50%的機會找到自己的人生,如果還有50%的機率讓她變壞了,那是她自己一手造成,怨不得任何人。如果不踏出去,她的機會就等於零。留在她心裏的就隻有怨恨,我相信你不想讓女兒怨恨我們,也希望我們倆蹬腿的時候沒有牽掛。”陸篾匠聲音果斷堅定,伴著無限的哲理性,這不是一位普通農民能說出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