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久久沒有聲音,彼此在進行著激勵的心理戰爭,陸依然立在門外,夜很靜,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老陸……”妻子聲音沙啞,“你能明白我做母親的心,可你為什麼沒有站在同一陣線上,聽你的意思,你讚成她去打工。可是,我們不能讓她去那麼遠的地方,在附近,我可以給她找一個好的歸宿,隔三差五的見上一麵,有困難,我們去幫助她、照顧她,有人欺負她,也有我們給她壯膽-……”
“然然說你迂腐,一點沒錯,現在什麼年代,歸屬?現在講究自由戀愛,她都二十一歲了,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說不定她現在就有了心上人,歸屬,還歸屬……”陸篾匠的語氣仿佛是在嘲弄,又仿佛是氣話,“我早就知道她會離開這裏,其實你心裏明白,我們留不住她,記住,她隻是去尋找生活,去走自己的人生,不要為了能把她留在身邊找任何借口,七姐,你攔不住她,我敢相信,這會兒,她肯定連行禮都準備好了,明天就會走出這個家門。”
“她不會不顧我的感受!”妻子不願意相信丈夫的話,努力搖頭否認。
“是,她不會,因為她太懂事,她會顧及你的想法與感受,但更堅信自己的決定。七姐,你說,你這樣讓孩子心理多難受!還記得當年你的一句話嗎?你要她好好讀書,每年拿第一,她做到了,因為這是你的要求,可有一學期,她考了第二名,她都不敢回家,這是為什麼?她怕你傷心,孩子的心思你怎麼就不能多體諒?牢牢抱著自己那麼一點自私的想法,就要讓她苦一輩?”又是久久安靜,而後聽到父親用煙杆敲擊地麵的聲音,他抽的是原煙草,從地裏摘來煙葉,自然風幹,切成細細的煙絲,塞在煙管裏,點上火直接抽,“我知道,你在怪我沒有能力,心裏對孩子愧疚,但是,你要知道,她現在想什麼,別的同學都找到工作,都高高興興就業,就她,傻傻地呆在這個窮地方,每晚數著天上的大雁,聽著大雁的聲音來判斷明天的氣候?”
“你別忘了,她不隻是我的女兒。”
“說得對,我不比你少疼她,我也不放心讓她離開,可是該是時間放她出去了!你知道村裏的人怎麼說嗎?”篾匠停了一會兒,走到門口,打開門走到女兒房門口,貼著門聽了聽,見裏麵沒有動靜,打開門,朝屋裏望了望,見女兒睡在床上,似是睡熟,便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回了房間。
陸依然聽到父親的腳步聲之時,立即衝上床,蓋好被子,假裝入睡這狀。
兩隻耳朵如同她的眼睛一樣,偵察著父親的聲音,見他已回房,便從被窩裏鑽出來,再一次走到原先偷聽的位置,繼續偷聽父母的對話。
“你是天天呆在家裏,不知道外麵人的念論。”篾匠坐在灰暗的燈光下,麵對著妻子坐著。
“村裏人說什麼閑話?”妻子驚訝地問。
“說咱們家養個吃白食的。”
“這是我們陸家的事,他們管得著嗎?我陸家有這個能耐養著女兒,當千金寶貝養著,誰家有本事,也養一個給我看看,是誰在亂咬舌頭根子。”
“你看,你聽著就來氣,何況然然,她聽了心裏是啥滋味?你也不懂得多替孩子想想。”
“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
“能不能讓她在家裏多呆幾天?”
“這孩子心病重,仇恨心思也重,唉,現在我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脾氣,倔起來,誰能製服她,在家裏,還能聽我兩句,我就擔心她會在自己的性格上吃虧。”
“我陪她去廣州,每天看著她,她就不會出狀況……”
“你怎麼跟個孩子似的。”陸篾匠聽了覺得好氣,又好笑,隔壁的女兒聽了,心裏感激,又偷偷流了不少淚。
“我……二十二歲?”妻子說出這幾個字,臉色煞白,
“唉,我說你……,還老提這些,別讓人笑話。唉,等她走了之後,我們這個家又要冷冷清清的。”老篾匠深深的歎了口氣。
陸依然心裏哽住,坐到書桌前,那是一張陳舊的書桌,當年母親嫁給父親時的嫁妝,因年歲已久,留下斑斑紅色油漆痕跡,上麵有她寫下的字跡,有些是鉛筆寫的,也有些是圓珠筆、鋼筆寫下的,她用手抱著頭,靠在書桌上,心思也隨之變得沉重起來,她想起自己還未活到兩周歲的弟弟,如果現在他還活著,父母就不會如此孤單。上天捉弄這個家庭,一直讓不幸籠罩著。而後又想到自己,廣州,她能一去就找到工作嗎?如果沒有找到怎麼辦?唐豆,唐豆……她在心裏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
不知不覺便趴在桌上睡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