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之間暗戰幾日,沒有結果。
這一日,女兒又找出各種理由想訓服母親,說著說著,母女倆大吵起來,母親氣得臉色發綠,女兒幾盡咆哮。
“理由?要多少例子,村口大丫出去幾年,現在回到家,你看她都變成啥人樣兒,人不人鬼不鬼,成天扮得跟個小妖精似的,錢,賺了多少錢?壞習慣學了不少,抽煙、喝酒、賭博,哪樣不沾,沒去打工之前,多好一個女孩,她在外麵做什麼?做妓女!”母親咬牙切齒,“多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家人都抬不起頭,還有,還有陸梅,和你一般年紀,也是在外打工,看看,看看她現在多慘,不到二十歲就被男人睡了,還弄出個孩子。現在可好,男人不要她,帶個托油瓶,想再嫁,誰要她,你說外麵都是什麼世道?”母親情緒激烈。
“媽……”陸依然大叫,“我總得工作,總得賺錢,為了將來,我必須得參加工作,您別這麼固執,別這麼不講道理。”
母親一聽,更生氣:“媽固執?好,你說相隔一千多公裏,如果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頭痛腦熱,誰來照顧你,我和你爸爸就隻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你怎麼就不明白媽的心?”母親捶胸跺足。
“您要相信我,我保證每個星期給你們寫一封信,每個星期向您彙報我的身體狀況。再說,如果我是在醫院裏工作,身邊不是醫生就是護士,您就更不用擔心,我不是大丫,不是陸梅,我不會在外亂來。我是個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怎麼可能走歪路。”麵對固執的母親,女兒聲音變得激烈,她試圖讓母親明白她的想法,“從小,是您告訴我人要往前看,要朝前走,您要我用心讀書,將來出人頭地,改變我們陸家的生活。現在,我準備這麼做,媽,您為什麼要阻止我呢!”
“人心險惡,你太年輕,媽不準你去那麼遠的地方工作,要找工作,就到鎮上去找份工作。”
女孩子變得急躁,她在母親麵前走來走去,顯得沒有耐心,“我懂,我懂……您就是想把我留在這個窮地方和你們一起受苦。”
母親痛心疾首,“好,好,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如果你堅定要去廣州,媽有兩條路給你選,第一,讓媽打斷你的腿,第二,斷絕母女關係!”母親拿出最後王牌,此話一出,嚇得女兒愣在原地。
“媽……”女兒大哭,“您到底在說什麼?”無奈地轉身走進自己房間,關上門,往床上一躺,嗚嗚直哭,屋外,母親一個勁地擦眼淚。
粗心的父親早出晚歸,沒察覺母語之間的戰爭,日複一日下地勞作。
一日,在村口碰到愛嚼舌頭的二狗媳婦:“振鵬哥,每次見你家姑娘,怎麼總是愁眉苦臉的?”父親當天回家,夜晚發現女兒不快的臉色,後又看到妻子憔悴的麵容,稍尋問,便知原由。
這一日早上,父親借故帶女兒下地割草,兩父女坐在草地上抱膝長談。
“然然”他聲音溫和中厚,又不缺少父親這個名詞該具備的威嚴。“你們倆母女就不能消停些,回來幾日就把家裏弄得烏煙瘴氣,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大吵大鬧,你看弄得全村子人都知道,都說你不孝順,你媽身體不好,就不能順著她?”
“爸爸……”陸依然靠著父親的身體坐下,望著父親布滿皺紋的臉和滄桑的眼睛,這是位勤勞、老實中年農民的臉。上天同時賜給他一個聰明的大腦和一雙巧手。自家有竹子,這些年他自學成才,成了村裏惟一的篾匠,空閑之時編編籮筐、補補竹席、打打涼床,成了討生活的一種手藝,村裏人個個誇他編籮筐結實耐用,信任他的技術,就如信任他的人品,時間一久,便得了新名,大夥都稱他為陸篾匠。
陸篾匠一身粗布上衣,一件草綠色長褲,這身衣服是他在化肥廠的工作服,二十幾年前,他是縣城化肥廠一名普通工人,因廠效益不好,政府將廠區賣與私人,原廠所有職工領了少許補貼費,被遣散回家。他雖已是四十好幾,臉部輪廓清晰,眼睛分外有神,顯露年輕時的英俊。麵部皮膚黝黑粗糙,皺紋一道道如刀刻一樣錯綜交叉,兩鬢已有了少許白發,歲月留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