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少年天子的煩惱(1 / 3)

選秀明年年中開始,八旗上下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盡管現在選秀還隻是第一次實驗,但是,仍然讓大家抱有一些不可言傳的期待——這是一場關於家教、出身、父兄能幹程度和本人素質的大比拚,誰家的姑娘最好,能留到最後被太後、皇上親自指婚或者留在宮裏,這一次選秀的結果就是答案。

娜仁在某一天突然發現京城裏的首飾、布料價格飛漲,自家的商鋪子進入了一個大賺特賺的時期——娜仁名下的一個成衣鋪和一個銀樓每天接生意接到手軟,而且每一筆生意都很誘人。

大家都在花大價錢包裝自己家的女兒啊~~~~~~

娜仁看了一眼賽罕——開了作弊器的感覺不要太爽!給賽罕參選時用的衣料珍珠寶石什麼的,早就準備好了,全都是頂級的貨色,根本不用再花冤枉錢。

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選秀,對於大家子出身的女孩子來說就是走過場,真以為是到時候現選啊?哪家的婚姻也沒有這麼兒戲的,早就定下來的人選,圖的不過是個指婚的榮耀——被指婚下來的正妻,尋常事情夫家是動不得她的,對女孩子們來說,無疑是一道護身符。

真正有可能改變命運的倒是小門小戶家的女兒,萬一有一個被皇帝看中納入後宮什麼的,就是真麻雀變鳳凰。入宮,在小戶人家眼裏,差不多是最好的歸宿了,至於實際情況……沒幾個人知道。

不單單是衣料首飾有價無市,連因為年紀大了被放出宮的宮女們也都突然成了搶手貨,尤其是兩宮皇太後那裏出來的,行情炙手可熱,瞬間就被人請去了家裏供奉,教備選女孩子們規矩,——大凡權貴人家,思路都差不多。

娜仁這裏卻是不用擔心這些的,她家用的本來就是內務府選出來的人,烏雲珠是親王嫡女,和碩格格,所以按照宮裏的規矩模式教養是必須的,因此後來加入的賽罕也就跟烏雲珠一個待遇了,倆人一起學習,從小就是按照宮裏的行為模式養起來的,一舉一動都堪稱行為樣板,根本不用考前突擊,頂多就是按照選秀流程演習一下而已——她親姑姑就是最初製定選秀製度的人,金手指開得不要太方便!

於是,在大家都陷入了瘋狂的高考預備期的時候,賽罕閑得簡直要長草了——無他,年紀差不多的閨蜜們都被關家裏學規矩了,人生好寂寞。

娜仁看她功課做完了閑得沒事兒,就打發她去給兩宮皇太後“侍疾”——大玉兒大概是因為被兒子氣得半死的緣故,頗有點覺得身體不適,加上多爾袞又在京中,國家大事是用不著她操心了,幹脆地宣布自己“鳳體違和”“需要靜養”,奉母後皇太後哲哲跑去宮外的皇家山莊躲幾天,順道也給自己放個小假。

母後皇太後哲哲自從皇太極死了之後就身體不太好,近年來越發沒有精神了,可能是她覺得自己在人世間的責任已經完成了的緣故——皇太極也死了,她已經不是皇後而是太後了,福臨也登基了,大玉兒處理政事也頭頭是道,也不用她管了。

隻是姑侄倆相依為命這些年,在她心裏大玉兒仍然是她那可愛乖巧的小侄女,她實在放不下大玉兒一個人,才勉強苦苦支撐著。她眼看著皇帝長大,看著他登基,本來以為事情就該這麼順順當當走下去,然後她就可以放心去見皇太極了。可是誰知道,到了該親政的節骨眼上,多爾袞沒啥不情願還政的跡象,反倒是皇帝卻似乎要鬧出什麼事情來,害得大玉兒鎮日裏怒氣衝衝,臉都是鍋底黑色,她一擔心,反倒爆發出了一股力氣,病情一時間大有起色,連宮務都有心情過問一下了。

娜仁和多爾袞見此情景,又喜又憂——喜的是哲哲看上去突然好了很多,她是這幾個人心裏最親近的長輩。皇太極什麼的,代善什麼的,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哲哲,他們真是舍不得她。

而且吧,別看平日哲哲萬事不管,可她是皇太極的正妻,做皇後時賢德寬厚,深得皇太極敬重,頗有聲望,隻要有她在,很多事情都要好辦許多——比如對付那個時不時就要犯一下中二的毛頭小皇帝;再比如——壓製豪格和偏向豪格的一幫子同多爾袞不大對付的親貴。

福臨敢和大玉兒吼來叫去,未嚐也不是因為大玉兒正值盛年,精力旺盛,根本不用擔心被氣壞的緣故,可要換了哲哲,皇帝在她跟前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她的話,皇帝多半都很心甘情願聽,就算不願意,也不敢說。

憂的是,哲哲這種情形,別是回光返照吧?回光返照什麼的,娜仁至少看過兩次了,而且,似乎劇情裏哲哲也就是這段時間沒了的……哎喲,千萬不要啊!

兩人提心吊膽,跑去了皇家山莊慰問,發現似乎也不像是回光返照,而是真的有了精神了,雖然還是時不時就要靠著歇一歇,到底比臥病在床好了很多。

多爾袞和娜仁都非常想在哲哲麵前給福臨狠狠告一狀,包括他如何不情願娶娜木鍾,包括他如何對董鄂氏家那個小姑娘念念不忘,包括他如何對大玉兒咆哮……幾個人都很期待皇帝被母後皇太後狠削一頓的場麵。

但是這個度實在是不好把握,萬一告得狠了,直接把哲哲氣壞了怎麼辦?

於是,三人碰頭。

多爾袞:“四嫂似乎好了很多了,真是太好了。”

娜仁:“嗯,其實我一直覺得母後皇太後就是因為覺得自己已經用不著再勞心勞力了,精神一懈怠,人就老得快了,而且她一直思念先帝,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咱們應當適當找些事情來給她做做才對。”

大玉兒:“有道理。我一直都怕她累倒了,不敢拿事情去煩她,可是好像越沒有事情做越不好,這次我有點不舒服,姑姑就立刻好了很多了,要不我再接著歇幾天?皇帝這回簡直要氣死我了!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兒女都是債啊!”

多爾袞:“那就讓皇帝來侍疾怎麼樣?我就不信了,世上難道就沒個人能治得了他了?”

娜仁:“嗯,你不妨在母後皇太後麵前哭一哭,告個小狀什麼的,求她幫忙,她最掛心的就是你了,你要是有個難處,她連病都不敢病了,所以你也用不著在她跟前故作堅強。有她在,對我們都是一種安慰。”

大玉兒:“好主意!我這就去跟姑姑哭去!”

幾個人心照不宣——哲哲最好是活得長長久久的,最好長命百歲,她仁慈、寬厚、雍容,能給他們以莫大的安慰和精神支持,她從未有過什麼權力野心,說話卻很有分量,又是完全偏向大玉兒的,實在是太好了。

人就跟機器似的,一不活動就要生鏽,如果有了掛心的事情,就是身體不好,也能憑意誌力強撐著,有時候這一撐就是十幾二十年,那就會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力。

說幹就幹,隔天等娜仁和多爾袞回去了,哲哲就叫大玉兒過去說話——關於皇帝立皇後,她當然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忍了好久,終於忍不住要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了。

然後大玉兒就一個沒控製住,真淚崩了,趴在哲哲腿上哭得像個小孩子,隻有在當年被逼嫁給皇太極時她才這麼哭過,把哲哲嚇了一跳。

“嗚嗚……姑姑,您不知道,福臨他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了,他那天朝我怒吼,說不要當皇帝了……還說我從沒拿他當個人過……嗚嗚……這些年我受了這麼多苦,這麼多累,都是為了誰啊?……我真是沒辦法了,如今也就姑姑您能幫幫我了,我一直不想拿這些煩心事來攪擾您,可是我也沒辦法了……您可不能離開我呀,您要是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怎麼辦……皇帝心心念念的就是鄂碩家那個女兒,對娜木鍾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這萬一再來個宸妃一樣的人物,我還不如跟您一起去了得了,我實在受不了了……嗚嗚……”

大玉兒越哭越傷心,她是真的要氣死了——她幾乎是受了半輩子氣,失寵了以後受皇太極的氣,宸妃來了受宸妃的氣,宸妃死了接著受皇太極的氣,眼瞅著熬出頭了,怎麼好像又要受兒子的氣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

大玉兒淚流滿麵,眼淚把哲哲衣擺都給打濕了,她這麼一頓嚎啕,哲哲給嚇得病立時就好了一大半——其實本來也不算是什麼實打實的病,就是什麼“長久操勞”“鬱氣積胸”之類的,這種情形吧,要是就一直這麼無所事事沉淪下去,估計也就真的死了,可是一旦出現了什麼大危機,她立刻就警醒了。

“有這種事?”哲哲大怒,怒目看著私下裏的奴才,“皇帝對聖母皇太後如此不敬,怎麼就沒人告訴我?”

“是我不叫他們告訴您的,他當時正擰著勁兒,您又臥病在床,我不敢說,怕他再朝您吼一頓……”大玉兒抽抽噎噎。

“真不像話!”哲哲拍桌打凳,越想越心驚——“不做皇帝”這種話,怎麼可以從一個皇帝口中說出來!她們這樣勞心勞力,究竟是為了誰?

大玉兒不知道從皇太極歸天到福臨登基這一段時間裏暗中發生過多少事情,哲哲卻是親身參與了的,福臨登基也是她在後麵推了一大把的,結果卻是……

不行!皇帝可不能長歪了!

哎喲,我可憐的玉兒啊,之前受過多少委屈,好容易熬出頭了,光是那些軍國大事就夠她操心的了,怎麼連皇帝都這樣了?哎呀呀,都是我不好,總覺得玉兒能幹,就心安理得把所有事情都推給她去做,看看這委屈的!

她轉而安撫大玉兒:“好了好了,姑姑知道了,你也別跟個小孩子似的哭了,啊,乖,你去好好歇一歇。福臨那裏,我來收拾他!以後皇帝要是再犯擰,你就來告訴我!”

“嗯。”大玉兒點頭,“那姑姑,你可不能拋下我一個人啊。”

“不會的不會的,我還要看著皇帝長大成為一個好皇帝,還要看著我的孫子出生呢!”哲哲連忙保證。

大玉兒聞言,心裏越發酸苦。

她不敢說,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可是,她潛意識裏就知道,福臨是成不了她期盼中的明君的了。

判斷一個皇帝有沒有明君的潛質,並不是那麼難的——是不是有勇氣為大局舍棄自己的私欲,是判斷一個皇帝合格與否的基本點之一,而福臨……

皇太極年輕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大玉兒從哲哲那裏也聽到過,這其中固然有哲哲作為他福晉對他的偏向,但就算是把哲哲對皇太極的描述打個五折,福臨也依然夠不上啊!

回到自己的住處,大玉兒眼角帶淚,仰天長歎——她所擔心的最壞的事情恐怕已經發生了,福臨根本沒有繼承到哪怕一點點皇太極性格中的強勢、精明和魄力,目前來看,反倒把他不多的一點軟弱、自私和情種的特質給繼承了個十成十!

都已經跟他把道理說了個明明白白了,都已經告訴他雖然皇後不能自己挑,但妃子可以任意挑了,他卻還是執著於自己那點念頭,根本就不考慮考慮國家的需要。

他壓根兒就不知道,他的母親為了他的皇位是怎麼樣艱難支撐的;而經此一事,他對多爾袞的不滿和不服恐怕就更加深了,可他根本就沒有想過,他如今能坐享太平江山,都是誰的功勞。他更不會想到,在這種情勢下,如果失去了多爾袞的幫扶,他屁股底下這個皇位,還坐不坐得穩!

“這個皇帝我不做了”?——傻兒子,你要是不做皇帝,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某個不知名的墳墓裏去想念你的心上人,懂嗎?

你小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想過你能當皇帝,你非嫡非長,非賢非貴,我又不算太得寵,地位也排在五宮主位之末,我以為你能當個親王就頂天了,皇位怎麼看也不應該是你的。可是上天就偏偏把這位子落到了你頭上,這就是你的命!你別無選擇,我也別無選擇,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就算是一條荊棘路,也得咬著牙走下去,可你如今是怎麼了呢?

你知道嗎,娜木鍾是不是賢良淑德,是不是對你的胃口,其實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大清需要用這樁婚姻來向蒙古表明態度,需要用這樁婚姻來為你的親政增加籌碼!要人幫忙,哪能不付出一點代價?

你不喜歡皇後,供著她就是了,沒人逼你非喜歡她不可。你喜歡哪個女人,收入後宮就是了,這還有什麼不行的呢?這事情明明處理方法就這麼簡單,你為什麼非得挑最不可行的一條路走?

蒼天,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

大玉兒心中的絕望和恐懼沒有人知道,多爾袞和娜仁自然也不會費功夫往那上頭想,回了家之後就歡快地把賽罕打包送了來給皇太後“侍疾”。

與此同時,福臨和娜木鍾也都被召喚了。

賽罕對這樁差事很盡心,天天陪著大玉兒散心,陪哲哲說話,偶爾還講兩句佛經什麼的。

賽罕比較無語的是,盡管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皇帝對娜木鍾的態度也絲毫沒有改善,甚至還更惡劣了兩分。麵對皇帝這種態度,娜木鍾也越來越暴躁,而這份暴躁沒有去處,一天天在心中越積越深,賽罕很擔心,如果用這種心態生活的話,娜木鍾過不多久就得變態,皇後要是變態了,底下的嬪妃就該倒黴了。在不久的將來,娜木鍾就要變成她的頂頭上司,就是為了日後打算,賽罕也覺得不能不管了。

在賽罕看來,這件事情上兩人都有錯,娜木鍾性格不討人喜歡,皇帝跟她半斤八兩,倆人王八對綠豆,誰也別說誰。問題是,總得有一個人先服軟吧?叫皇帝去跟娜木鍾和顏悅色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皇帝是男人,是丈夫。那麼就隻好去跟娜木鍾說一說了。

賽罕抱著試一試的心情去找了娜木鍾,重點並不在於娜木鍾和皇帝的關係到底有沒有改善,而是要讓兩宮皇太後知道自己有盡力——娜木鍾和皇帝身邊,要是沒有皇太後的眼線,那才奇怪了呢。

結果並不盡如人意,賽罕勸說了老半天,娜木鍾抱著她委屈得直哭,可就是不肯去跟皇帝好好套個近乎,這一點賽罕很理解——誰tm願意拿熱臉去貼冷屁股啊,娜木鍾確實不是皇帝喜歡的類型,可是她從頭到尾也沒對皇帝做過什麼啊,她也試著跟皇帝和解來著,但很可惜,大概是一開始她給皇帝的印象太不好了(還記得那次放風箏,娜木鍾把皇帝遞給宛如的風箏搶了的事兒不?),皇帝就是不願意搭理她,再加上皇帝覺得自己被逼婚,看娜木鍾就越發不順眼了。

可是姐們兒,問題是你跟他根本不在同一地位上呀!皇帝不寵皇後,沒人會指責他,頂多就是說他兩句,可是皇後如果沒了皇帝的敬重和支持,她怎麼統禦六宮啊?從來都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如果帝後不諧,反而讓某個妃子得了皇帝的寵愛,皇後無威嚴,就特麼的該後宮大混戰了有木有啊!

皇帝那頭呢,賽罕也不敢說得太過,她是知道這家夥的德行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她又不是他的長輩,想讓他聽進去話就得順毛摸,可要順毛就不能說娜木鍾的好話,問題是,夫妻打架,勸架的人隻能兩頭說好話,決不能對著一方說另一方不好,否則就兩頭落不著好。

賽罕無奈而返——反正自己已經盡力了,皇太後身邊的眼線必定會把自己的行為報給上頭。

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同性相斥——一樣的自私,一樣的任性,一樣的隻顧自己,一樣的屁本事沒有就tm會耍脾氣,從來就不肯有一點點為他人著想。

吳克善和大玉兒真不愧是兄妹倆,對子女的教育,都一樣失敗。

我看你倆就是兩個字——欠揍!這要是在我姑姑家,敢跟父母擺臉子?敢跟長輩耍橫?沒啥好說的,一頓臭揍!不揍得你屁股開花找不著北,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