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每個人的幸運,每個人的不幸(2 / 3)

言宴不知道合司玥是否知道自己與初因間的事,又或者說,到底知道多少。

隻聽合司玥道:“今年6月份中旬便回來了。算算你與初因也應該許久不見了,不如叫上他與陳渠聞,也帶上你朋友,咱們聚一聚?”

言宴似笑非笑:“不了吧,今天答應俞季季帶她去逛逛胡同。何況,尊尊哥哥,倒也不是很久沒見了,今年暑假他還來我家住了幾日呢。”

聽到此,合司玥也露出極具意味的笑,顯得很是高深:“也是,倒忘了有時他對你這個妹妹可比對我上心。”

言宴笑笑,不想再多談:“那便日後再聚,司玥姐,我們先走。”

凡在帝都住過一段時間的人對於南鑼鼓巷總不會陌生,少者去過一兩回,去的勤的五六回九十回也不是什麼多驚人的事。

從張自忠路的古巷南口進入,走穿巷子,沿著街走至鼓樓,再由煙袋斜街拐入,走不久便是後海。言宴領著俞季季一路逛吃,待到後海的一處酒吧坐下,俞季季已扶著腰連連喊吃不下了。

初秋,太陽落得還沒那麼早,五六點鍾的光景,麥子般黃豔豔的餘暉落在瀲灩的後海水上,遲歸的遊船踏著波紋陸續靠岸,日日喧鬧的北京,在此刻,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盡管口裏喊著吃不下,俞季季卻手比眼快地抄起高腳杯便喝。

熟知俞季季的酒量,也明白她手裏的雞尾酒不過是少少的櫻桃酒加汽水,滋味大於酒意,言宴也就不大攔著,隻又叫來一些甜點,待會兒上頭的時候壓一壓。

然而到俞季季抄起本放在言宴麵前的那杯酒時,言宴知道,事兒有些不對。

“唉,這杯烈,你別喝那麼急”言宴欲攔,俞季季卻已氣吞山河地幹了。

“Водка,真苦”俞季季甩甩頭,將空杯往前一推,又懶洋洋地往後靠在椅背上。夕陽爬上指尖。

“怎麼了,這是?”言宴試探著問,將剛上的提拉米蘇推過,“吃點東西壓壓酒,待會兒上頭該難受了。”

俞季季卻突然哭了,嚎啕大哭。

露天酒座臨著步行街,來來往往的遊客很多,盡管有好事者頻頻投來目光,然而人們卻也不覺得這廂出現捂著臉哭的姑娘有多不尋常,畢竟這是後海,這是酒吧,聲色絢爛,悲歡離合。

言宴向來不善勸人,這會兒也隻找出包中的餐巾紙不時遞過幾張,等著俞季季漸漸停下哭聲,方問:“到底怎麼了?”

俞季季眨眨眼,眼中仍有水汽,反射著光線,顯得一雙大眼光亮似貓眼般。

“我和楊肅,掰了。”俞季季簡短地說。

言宴有些愣住,過一會兒方反應過來:“家裏?”

“他媽媽”俞季季有些淡淡地說。

“靠”言宴卻忍不住爆出粗口,“米惠君她為什麼!”

米惠君是楊肅的母親,也是言宴他們班的地理老師,業務能力極強,人也十分精明。然而似乎是應了女強人的家庭往往有不幸的詛咒,米惠君的丈夫,原先學校非常優秀的物理老師,在楊肅十歲的時候精神出了些問題——據說是有家庭遺傳,楊肅的一個叔叔精神方麵也不大好。如此,原先令人豔羨的家庭瞬間變得單薄,然而米惠君卻獨自背負起家庭,越發地女強人,隻是原先便不愛說話的楊肅變得更沉默了。說實話,若是不牽扯到俞季季這樁事,言宴還是相當佩服米惠君,丈夫住在醫院,一個女人家庭工作雙不誤,然而佩服之餘,卻也不能抑製地有些懼意,畢竟,能做到這一步的女人,手段不會太差。

楊肅與俞季季,打打鬧鬧這麼多年,高中之後得知兩人在一起,言宴實在為他們高興,也佩服俞季季的勇氣,畢竟不是誰都能說出:“如果真的有那麼天,我照顧你”這樣的話。

然而今日知道結局,就像原先極相信的定理被證偽,言宴第一個反應便是“為什麼!”

“他說,他覺得他媽媽說得對,我們還太小了,說得準什麼呢,互相都值得更好的人。”俞季季吸吸鼻子,笑著說。

“更好的人,米惠君瘋了吧!誰會像你這麼傻死心塌地跟著個潛在的精神病患者?”言宴拍拍桌子氣憤極了。

“別這樣”俞季季打斷言宴的話,又有些眼淚簌簌落下。

言宴氣昏頭,忘了不管怎樣楊肅畢竟是俞季季曾經應該也是現在仍喜歡著的人。暗自懊惱一番,安慰道:“好好,我不說。”又有些忍不住,“可是,你就這麼由他們母子欺負?憑什麼!”

“我犯賤”俞季季撫額笑,眼淚卻又止不住,“真的,我犯賤,我TM真犯賤到骨子裏了。”

“當初我爸摔我耳光說我不要臉的時候我還想,沒事兒,誰談戀愛能從頭到尾彩旗飄飄一片歡騰,還特矯情地想這是我們愛情道路上的考驗呀。沒想別人沒這麼想,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爸還是疼我沒把巴掌摔的太重,要是重一些,沒數我能早點清醒。”

“俞季季”言宴握握俞季季放在桌上的手,“米惠君有一句說的沒錯,你,值得更好的人。”俞季季點點頭,笑:“對,我,值得更好的人。”

那一晚,言宴不清楚自己陪著俞季季喝了多少酒,隻記得一杯接著一杯,從太陽懶洋洋地落下一直到月亮俏生生地升起。

“你說”言宴將頭靠在一旁的扶手上,頭暈得厲害,“南美的月亮會比較圓嗎?”

俞季季喝得更多,此時舌頭都大了:“肯定,因為,因為,月亮看不見討厭的人,它就,就能變大了”說著還兩手圓抱,在身前比出大小,“變得,變得有這麼圓,這麼,這麼大”

言宴看完笑:“這麼大?月亮長成這麼大就成氣球了。”

俞季季卻一直在強調:“真的,變得很圓,很大。”眼神已相當不清明。

言宴拍拍擱在桌上的俞季季的腦袋:“季季,季季,趴下了?”

俞季季沒什麼反應,隻發出幾聲不清晰的支吾。

言宴笑笑:“出息,還和我比酒量。”

桌上還剩著不少酒,理智告訴言宴,現場情況已經不允許自己再喝,再喝下去便是兩個女酒鬼夜宿街頭,難說會發生什麼。然而言宴卻覺得莫名地煩躁,似有一堆火,從心底往上灼燒,燒得人腑藏俱是濃煙滾滾,嗆人窒人。

一直到後來,言宴也徹底沒了意識,俞季季之前說的那句話卻一直盤旋在腦海,又下行到了心裏,淹在那一地酒水中,發漲變軟,似章魚須,撓著心口,癢的人難受。

“我不過隻是在談戀愛,戀愛中可不可以隻有兩個人?”

其實啊,外國的月亮沒有比較圓,但是外國的月亮幹淨呀,白白的,亮亮的,看不見嫦娥,看不見吳剛,隻有月亮,和寂寞的環形山。

第二日醒來是在初家在西山買的別墅內。

言宴睜開惺忪睡眼,轉過頭,初因正穿著居家服倚在床頭看雜誌,見言宴醒了,也不轉頭,隻淡淡說道:“醒了就去洗漱,早飯在廚房,自己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