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每個人的幸運,每個人的不幸
再次見到合司玥已是九月。彼時有國際廣播電台舉辦的全國西語現場演講比賽,因著有在大連外院就讀的高中同學來京比賽,言宴想著剛應付完開學的一些事宜很是得閑,便自告奮勇帶她在比賽之餘逛逛北京城。
趕到位於北京語言大學主樓的報告廳,上午低年級的比賽已經結束,有一些下午的高年級選手在熟悉比賽現場,言宴看見俞季季正在台上調整麥克風高度試音,便也不忙走過去,在後麵尋到一處空位,坐下等她。
一段陌生的語音後,見俞季季滿意地點點頭走下場,言宴站起來,揮揮手向她示意,俞季季顯然看見,也揮了揮手,快步向後麵跑過來。
久未見麵的女生碰頭總免不了擁抱尖叫,還好兩人仍記得有人在這邊試音效,總沒做得太過分。
“怎樣,緊張不?”言宴笑著看俞季季。聽說俞季季已經通過外交部對全國知名外語高校大二在讀學生的考試,提前進入外交部,不日就要被派往南美接觸具體外交事宜以及進一步學習。
“還好”俞季季招牌性地用手撩撩才到耳際的短發,“低年段的時候參加過,老路子了,就多了個現場問答。”
“俞李李你就得瑟”言宴戳戳她的肩。
俞李李這個綽號是俞季季這輩子為數不多的囧事。此事需追溯到俞姑娘啟蒙之初,不知是俞媽媽的家教出了問題還是俞姑娘自小便白字造詣非凡,小姑娘向來不能理解例如“日”和“曰”,長得明明如此相似,卻愣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讀音,老師循循善誘道“你看‘日’字更長些,而‘曰’自更扁些”。不得不佩服這姑娘,自小能掰拆些歪理出來“親兄弟還有個高矮胖瘦呢,長得真麼像,就算不讀同個音,起碼也得相似些啊”。老師想,孩子說得也有道理啊。於是陷入了兩難的沉思。因而俞同學的白字孽根沒有被掐死在萌芽狀態,反而在老師尊重且欣賞小朋友獨立創新思維的大旗下茁壯成長,到了小學一年級時簡直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彼時尚沒有打印的名單,因而一年級新生的名單是由小同學們根據報到的先後在一張紙上寫上自己的名字,最後由老師謄一遍算數。
全部同學到了之後,年輕老師邊念著學生的名單,邊讓念到名字的學生站起認識一番,前麵很是順利,直到念到俞李李這個名字。
“俞李李”老師重複一遍,沒人應。
“俞李李,俞李李”老師環顧四周,小朋友們也四處尋找,俞季季也像模像樣地四圍看著,突然背上被人一戳,俞季季很氣憤地轉過頭“喂,楊xiao,你不要戳我,戳到穴道不能說話怎麼辦,你又不會解穴。”看到電視上被隨便一戳輕則沒法說話重則就沒命的鏡頭,俞季季很怵被人家戳背。
從幼兒園升入小一的孩子們剛開始總是不習慣需在教室輕聲細語的規定。俞季季更是高音飆慣了,一下便亮出了C3。於是,一眾孩子加一倒黴老師暫時遺忘了失蹤了的俞李李,轉眼注視這一對兒小冤家。大眾的心聲大致都是這蘋果臉兒的小姑娘嗓門高呀,這疑似麵癱的俊小子原來是光明左使呀……在這一問題上,相差二十來歲的師生取得了跨越巨大歲月鴻溝的勝利會師。
光明左使先生一臉嫌棄地扔給她一本語文書,封麵上是端端正正的名字:“我叫什麼?”
俞季季手忙腳亂地接住書,不解道:“楊xiao啊。”笑話,雖然“肅”這字兒挺複雜,幼兒園沒學過,可是俞季季三歲就跟著老爹看《天龍八部》了,這字長得和“蕭峰”蕭大俠的姓可像了,就少了上麵的兩豎一橫!俞季季默默地在心裏誇了自己三遍舉一反三真聰明呀真聰明。
光明左使又將數學書扔給新同桌,封麵上亦是端正的名字,那個新同桌本不解光明左使的意圖,隻是一不小心瞄到了封麵上的名字,好家夥,原來這光明左使是個冒牌的呀。
“他叫楊肅呀,不叫楊xiao”同桌舉起冒牌光明左使的數學書,指著上麵的名字道。
“胡說!”俞季季又是一記高音,“明明隻比蕭峰的蕭少一個草字頭,怎麼可能不讀xiao(一聲)xiao(二聲)xiao(三聲)xiao(四聲),讀這麼奇怪的su呢!”
雖然吧,小同桌不知道蕭峰的蕭是哪個蕭,但人家知道肅怎麼寫呀,門外走廊上不是掛著大字嘛,嚴肅嚴謹,刻苦學習。
倒是楊肅同學不耐煩了:“同學,不知道你的名字,去黑板上寫給我們看看吧,以後都是同班同學了。”
事實證明俞季季同學很善良淳樸,沒多想便跑上講台,鄭重地拿起粉筆在黑板上一筆一劃起來。
事實證明那時的老師孩子也很淳樸,愣是讓這邊的戲唱的順順利利沒人喊卡,俞季季上去寫自己的名字,大家也隻是追著小人將目光投到了講台方向。
俞季季的媽媽一直教育俞季季要大氣。教育的成果之一便是俞同學的字寫得很大,非常大,尋常作業超個田字格很正常。
當俞季季信心滿滿地在黑板上寫下俞李李三個大字,又扯出個大笑容自我介紹道“大家好,我叫俞季季”時,一夥人終於不淡定了。
那是李!李子園牛奶的李!
班主任頓覺日後自己責任的重大。
然而話說楊肅為什麼知道彼俞李李便是此俞季季?簡單,楊肅剛巧在俞季季前報道,在名單上寫好自己的名字後,母親大人免不了托著班主任多多照顧之類,便看到了俞季季同學在自己的名字下歪歪扭扭地寫上俞李李三個大字,而此時有大概與她相熟的朋友在教室中喊了聲“季季你來了”。略略推敲,便明了。方才戳她便是提醒一番她在名單上寫白字了,不想人原來不知道那是白字呀。
此事便從這個班流傳到了整個一年級,進而是低年級部,然後全校……
更為不幸的是,楊肅同學和俞季季同學孽緣不淺一路同行,這個段子也便隨著歲月的更迭濤聲依舊曆久彌新了。
這時擴音器中傳來西語特有的雙顫音,又有人試音。
俞季季看看台上,對言宴輕聲說道:“這女生不錯,我低年級來那會兒,她是高年組的第一,後來去國際廣播電台實習了。”
言宴順著望過去,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美麗大方刻苦優秀的合司玥,初因的女友,合司玥。
並未打算打招呼,言宴拍拍俞季季的手示意她往外走,然而卻不想,正在進行著試音的擴音器中傳來聲音“言宴,等一等。”
在場的其他選手以及指導老師,包括協調統籌的校方工作人員都詫異地看向台上,之間合司玥歉意地對他們笑笑,大方而謙和,繼而欠身下場,朝言宴這邊走來。
俞季季看著言宴,問道:“認識?”
言宴臉色淡淡,點頭:“算是吧。”
說話間,合司玥已到眼前,“許久不見了,梅寶。”
“哦,是很久了。”言宴臉色依舊淡淡,卻也讓人挑不出失禮的地方,“司玥姐何時回國的?”
俞季季看著兩個端莊的人端著同樣端莊的口氣進行著再端莊不過的談話,合司玥是怎樣的人她不知道,然而同學多年,曉得言宴一端出這假惺惺的摸樣,不肖說,若不是緊張極了,便是實在不待見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