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因靜靜地望向言宴,直直地看定她眼中的自己的影像:“你在害怕些什麼,梅寶?”
“怕昨日重現”言宴亦鎮靜地看著初因。
良久問,“你又怕著什麼,尊尊哥哥?”
初因原先溫情的眼眸瞬時蒙上一層霧靄,沉沉涼涼的帶十分莫測“怕人心不古。”
古老的圓形廣場有鴿群飛起,在厚重的鍾聲裏編織泛紅的夕陽。
第三日去的費拉拉城,又一座文藝複興的名城。意大利的好在於隨處都有景,然而它的壞處恰恰也在這裏,高密度的遺跡使人覺著擠的慌,甚至有些懼怕——過客總隻擅長對一個地方淺嚐輒止,然而又為這樣的膚淺慚羞——可他又苦於沒有任何可供的改良。
到費拉拉的第二天晚上,盛情難卻,隨初因參加當地的一次聚會。
沒有滿眼的珠翠,沒有疊的高高的散發馥鬱香味的香檳酒杯,沒有測量著微笑穿著不帶褶禮服的女士先生,言宴隨著初因在古老的圓形廣場飛快地轉著圈,異國的圓月灑下溫柔的光亮,與現場樂隊略顯粗糙卻蓬勃生氣的舞曲,陶冶出一地的芳香。
伴隨著塔蘭台拉迅疾的6|8拍子,人們越轉越快,氣氛也愈加狂熱。舞至最酣處,初因捧起言宴的臉深吻,言宴勾起他的脖子,閉眼前看見一片藍白月光。
次日是被透窗灑進的燦爛陽光叫醒,言宴習慣性的想鑽進被中擋住對於惺忪睡眼過於明亮的光源。
“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一隻手擋在眼前,另一隻手則拖住肩膀,使得言宴沒法繼續往被窩裏鑽。
聽到聲音,感受到赤裸肌膚陌生的觸感,言宴僵直一會兒,隨即又放鬆,“難受”將他的手拉至頭頂,覆在太陽穴上,昨夜有些喝多。
初因幫她按按穴位“讓你多喝。”
許是陽光太充足,充足到初因一貫涼涼的眼中也溢出暖意,言宴有些發怔道:“每日早上你的眼睛都這麼好看?”
初因又在言宴太陽穴上按幾下,停住手:“想知道?”
言宴點頭。
初因挑眉:“倒不是沒有機會的”
言宴卻突然在這異國曖昧旖旎的早晨清醒,有些嘲諷道:“尊尊哥哥是愈加會開玩笑了”
初因看住她的眼睛:“我總以為在一起的人與愛人可不必是同一人。”
言宴轉過身背對他:“那我可選擇不做任何一個。”
初因自後擁住他,幾乎是耳語般:“梅寶,你跑不掉了”
言宴便想起陳渠聞亦說過同一句話。在異國的溫暖的早晨,她開始瘋狂的想念這個其實明白一切卻也包容下一切的男生,盡管身後是十數年來一直的念想。言宴開始懷疑起所謂的愛與不愛,也許兩者是沒有界限的,對於一個人,有時愛了,有時不愛。若在你愛那人時省視自己對那人的態度,便會認為愛了,即便也有不愛時;若你在不愛時回看對那人的所謂見解,便在後來愛時,也以為不愛了。前者之於初因,後者之於陳渠聞。即便日後有想通,往往追思罔及。
言宴轉回身任由初因扣在胸口,便是聲音極低極輕,窗外偶有雲燕私語,在這方小小的溫暖的空間中,想要不聽清,或也不是易事。
“我總問自己為什麼來了,這似乎對不起任何人。然而我並不苦於要對得起任何人,但我終究需要找個理由使自己安心。或許便是來告別,不,不是告別你,是告別一段時光,告別那段梅寶與尊尊哥哥的時光,也許我們都將它看的太重。那樣小的年紀,小男孩與小女孩,何止我們,千千萬萬呢,我們沒必要像守節一般守著那段時光不放手。然而尊尊哥哥啊,若說真的放手,以後你隻是初因,我隻是言宴,不再有那樣惱人的牽絆,可我又覺不甘心,亦是不甘願的。所以,我該如何呢?”
日頭逐漸高升,灑進屋中的光塊漸變小,似乎便是那光塊終於消失之時,原先被鍍上一層金黃,床頭燈老舊的黃銅把手也被捂得溫溫的的空間色調快速地由看似的暖色變回真實的冷色,天花板上的吊燈似也布上了灰塵,一派陰寒了。
“你不必頓悟,我亦不做佛陀,梅寶啊”初因一手摟緊言宴的腰身,一手托住她的頭,緊緊地扣在自己的胸口。“我們便這樣糾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