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費拉拉回來後,言宴仍舊與陳渠聞在一起,就如同初因也未與合司玥分開一般,仿佛什麼都未曾改變,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的一切隻是場異國舊夢,帶著十三世紀的教堂尖頂采摘的地中海陽光的新鮮香味和波河三角洲回響的悵然瓢潑聲,如此的有聲有色,真假難辨。
麵對陳渠聞,言宴確有說不出的愧疚,然而也無法放下自己的自私。確乎的,她怕輸,怕在初因那兒輸得連本都不剩——言宴覺得那是極有可能,因而不放手裏穩賺不賠的,這是人間常見的自私,曾經自己極度看不起的,然而當自己經曆到時,她隻能一邊說著抱歉,一邊忠於自己的自私,雖然日後讓人措手不及的報複扇了言宴人生中第一個重重的巴掌。
言宴有時想,三個月的時間可真是差不起的,初因比自己早出生三個月,可瞧人家這道行,比自己高的不是一星半點。每每站在初因身邊,雖則心中有歡喜,但更多的是一種隱隱的壓力,甚至有時,言宴覺得自己是怕初因的,怕他時而溫情時而涼薄的善變,怕他平淡無波的眼中深藏的壓抑,言宴自知初因對自己這樣的態度總是有些原因的,有時她怨恨初因的不告訴,有時卻又感激他的隱瞞,因為,言宴直覺這是自己背負不起的辛秘。
而後有幾次通電話,言宴終於忍不住問,初因很久沒言語,最後隻道“我終究會讓你知道,然而,不是現在。”
言宴有些心驚,撫撫額,回道:“或許我早就知道”便掛下了電話。
言宴想起小時候翻母親的相冊,相冊很厚,有許多照片,或許是被翻看地太多,又或許是相冊的主人經常變更夾在透明格子中的相片,有許多格子外的透明薄膜被撕扯開,甚至有的大片地垂下,言宴小心地翻看著,翻到自己最喜歡的一張。照片中的母親站在一棵花開得燦爛極了的梨樹下,母親攀著一枝花枝,回眸看著鏡頭,淺淺笑著,及肩的發,發梢燙成當時流行的大卷,畫得長長細細的眉,未塗唇彩也仍然嫣紅的唇,穿著的確良的純色襯衫,下擺塞進格子毛呢褲中,可真是十足的美人。言宴記得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時沒出息地直叫“我的媽媽是仙女”。這次又翻到這一張,言宴心滿意足地看了一會兒,正打算看完別的再回過頭來欣賞一番,看到夾這張照片的透明格子也有些破損,便噌噌下床,到書房找來父親的透明膠打算補救一番。
小心地拿出那張仙女照,卻不想,這張照片後邊還有一張,言宴以為那是母親照片實在多夾不下,因此很好心地也將它拿出,決心要尋個地方,另外放開來,不想取出來卻不是母親的照片。
是個男人,穿著綠色的軍大衣,站在一片收割後的田野上,大衣很大,穿在他身上還空出一大圈,顯得空落落很是滑稽,不過那人的樣貌倒是很好的,雖然彼時照相難免因為技術有些失真,照片也已泛黃,卻並不影響言宴看出那是個美男子。言宴仔細辨認著,確認那不是父親,於是便有些鄭重地拿起在眼前,嚴肅地看著那不容易辨認卻不影響言宴覺著熟悉的麵孔。
還未認出來,母親收完衣服回來。
趙雯選看到言宴又在翻自己的相冊,也不走過去,在床的另一頭自顧疊起衣服“梅寶又在翻媽媽的相冊?”寶貝女兒每次看完自己年輕時的相片,總是對自己左親右親,說“我媽媽最漂亮”,一副讓人歡喜得了不得的活寶樣。
許久沒有得到女兒的回應,趙雯選有些好奇地看看床頭的女兒,卻看到小大人為難地不得了的神情,兩根同自己如出一轍的細細長長的眉毛古怪地彎曲著。
有些好奇“什麼事讓我們梅寶這麼為難?”走過去,看到女兒手中的照片,一下怔住。
女兒舉起相片,似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媽媽,媽媽,這個叔叔是誰啊,真帥”想了想又加上句“比爸爸還帥”言宴原先看到好看的人不管男的女的隻會誇“好看”,做父親的想想不行,在某次女兒看完妻子照片又誇妻子好看時,忙教她說“媽媽好看,爸爸帥”。學會後,言宴又很貫通地將所有與爸爸同性的都誇作帥,“好看”就隻能說給媽和隔壁初因媽媽這樣的人聽,言宴覺得自己很聰明,因此誇完照片中的叔叔後,朝母親討喜地笑著,等著母親如往常一般誇自己真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