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潰兵回稟,當時高平被圍後,侯言組織軍力守城,並且調動了數千軍士準備出城反擊。可是忽然間天搖地動,巨響聲中,高平北門轟然塌陷,軍心當場就崩潰了。於是盧龍軍趁機以重甲而入,搶占了高平。
原來如此……敬翔長長歎了口氣。早就聽說盧龍老帥劉仁恭擅掘地道,又聽說李誠中是追隨劉仁恭起家的,想來他也精於此道吧?難道說……李誠中到了上黨?
想到這一點,敬翔立刻驚出一身冷汗,如果李誠中確乎到了上黨,那麼盧龍軍兵力就不是自己之前估計的五千了,很有可能賀德倫和侯言之前的軍報中並沒有按慣例摻雜水分,而且甚至他們還嚴重低估了上黨地區盧龍軍的兵力!
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李誠中親自到了上黨,又在這裏聚集重兵,盧龍軍想幹什麼?敬翔第一反應就想明白了盧龍的意圖:他們準備全麵占領澤州,兵出太行,進軍東都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宣武軍的戰略重心就要立刻轉變,除了從晉州戰場抽調兵力增援上黨以外,敬翔覺得,或許自己應該嚐試著向梁王建議,暫時拋開十年來的仇怨心結,將首要作戰對象指向盧龍了。
敬翔繼續向下看,準備找找高平一戰中的第一目擊當事人侯言的情況,可是軍報就此結束,隻在最後留下一句話,說是侯言不見蹤影,正在努力搜尋。
莫非侯言戰死了?敬翔感到相當頭疼,如果像侯言這樣的一方重將都在此役中就此戰歿,那肯定是近年來宣武軍少有的恥辱。
敬翔立刻擬就一份公文,要求賀德倫全力搜尋侯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務必找到他,弄清楚高平丟失的詳細情況,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想知道李誠中有沒有出現在高平城下。
公文蠟封,以八百裏加急送往上黨,隻需兩天時間就能趕到澤州。可是信使才出發了不到一天,賀德倫的第二封加急軍報就送到了敬翔的案頭。
敬翔展開一開,身體晃了晃,好懸沒有暈倒在地。
侯言降了!這是宣武近五年來投降敵軍的第一員統兵大將!
失神的敬翔強行壓住焦慮的心思,將軍報讀完,可是後麵那些賀德倫自陳將堅決守住澤州、不失寸土、誓死捍衛東都和汴州北麵屏藩的決心,無論如何都讓敬翔鼓不起信心來。當然,他依然勉力給賀德倫發了一份公文,鼓舞他的鬥誌,並且宣稱將速速調兵前往支援,讓賀德倫一定要守住澤州。
公文送出後,敬翔感到渾身無力,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燕王李誠中有至少九成的可能已經到了上黨,而盧龍軍下一步的作戰目標也就自然不言而喻了。
東都危險了,汴州危險了,宣武危險了!
除了來自盧龍軍的嚴重威脅外,敬翔又想到了河東軍的健銳兵鋒、鳳翔軍的趁勢而起、西川軍和荊南軍的聯袂北上、淮南軍的兵入徐州……河南大地,可謂風雨飄搖啊……
殿下,不可再行觀望猶豫了!這是敬翔發自內心的想法。他立刻起身,帶著賀德倫的兩份軍報,向行在趕去。
梁王仍舊稱病不見,敬翔於是厲聲要求值守親衛將賀德倫的公文送進去,自己則在外麵等候。
等了良久,值守親衛終於出來傳喚:“敬相,殿下在書房相侯。”
敬翔點了點頭,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跟著親衛向內而行。
梁王卷著一方毛毯,坐在案椅之上,伸手指了指旁邊的繡墩,讓敬翔坐下,又命人沏茶。
敬翔斜身坐下來,看了看梁王的氣色,卻見梁王麵上露著幾許憔悴。他知道梁王並非真個身體有恙,所不適者,應是心病所致。也不知道梁王躲起來一個月不見人,究竟是在思慮什麼,敬翔甚至揣測,或許梁王在這一個月裏,其實也在觀望之中。
那天節堂上軍議的一幕,再次浮現在敬翔的心頭,他能夠體諒到梁王當日的憤怒和傷心,作為一個有著帝王之誌的大人物,忽然間發現手下將領們都有自立之心,這無論如何都是高興不起來的。
可是不管如何,敬翔都要在今日勸服梁王,隻有梁王接納了自己的策略,才能讓宣武這個好不容易發展到天下霸主之位的藩鎮不至於就此解體,才能讓這個團體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