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好像一場悖論,初次探討的時候仿佛看見明晰的倫理在眼前展開,涇渭分明,但越過時間,發現所論述的不過是一個人生的怪圈,其中命題難定,人生就是這樣無法理喻,世間的一切,不過繁衍夢一場,隻要懵懂行走其中,便不會自知這隻是一場不明的鏡花水月。
五穀之神,播種萬民生息
——漫說《大雅·生民》
上古神話中,相傳有邰氏之女薑原踏巨人腳印,後懷孕而產下一子,眾人以為不祥之物,於是棄之。豈料這子被丟棄路旁,牛馬繞道而行,丟棄山野,為山人撫養,後又棄於冰河之上,竟有飛鳥以羽翼覆之,為他保暖。
薑原以為這是神人轉世,後又撿回來獨自撫養,取名後稷,長大後善於種植各種糧食作物,在堯舜時代擔任農官,教民耕種,被認為是農作的鼻祖。後人為了紀念這位先人,故而作詩歌以表敬畏,名為《生民》。
厥初生民,時維薑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後稷。
誕彌厥月,先生如達。不坼不副,無菑無害。以赫厥靈,上帝不寧。不康禋祀,居然生子。
誕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誕寘之平林,會伐平林。誕寘之寒冰,鳥覆翼之。鳥乃去矣,後稷呱矣。實覃實訏,厥聲載路。
雖是傳說,但質樸的先民也是抱著虔誠的心態將後稷的身世記錄在案,希望子孫能對這位先人感恩戴德,這位天神保佑的嬰孩剛生下來就明白事理,能保人平安,這實在是神明的顯靈,人們對他全心全意的感恩。
而神奇的還不止如此,後稷剛生下來就能四處亂爬,不但能踮腳還很聰明,知道自己餓了就去自己尋找食物,沒有現成的食物,便種植蘇和豆子,那些他種植的糧食就像戍守邊疆的士兵一樣,漫山遍野的生長著,瓜果都想咧開嘴笑的孩子一樣,讓人一看就很喜慶。
相傳後稷對於種植是無師自通,他可以將一片荒蕪的土地變為糧食豐碩的肥沃土地,因為他用法得當,種植下的穀物生長的顆顆飽滿,成色十分好。適合人們在那裏長久的居住,安家落戶。後稷的到來就好像是上天降下的穀物種子,在原本蒼茫的大地上生長出數不勝數的粟米,這是上蒼的恩賜,那時的人們將穀物背負回家後,便對這片賦予了他們生命的土地頂禮膜拜。
誕實匍匐,克岐克嶷,以就口食。蓺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穟穟,麻麥幪幪,瓜瓞唪唪。
誕後稷之穡,有相之道。茀厥豐草,種之黃茂。實方實苞,實種實褎,實發實秀,實堅實好,實穎實栗。卽有邰家室。
誕降嘉種:維秬維秠,維穈維芑。恒之秬秠,是獲是畝;恒之穈芑,是任是負。以歸肇祀。
這首《生民》反映周代人民的發祥史,可以看出是當時人民作為一個農業民族走過的風風雨雨、艱辛曆程,一位生而不凡的英雄人物,傾注著先民的智慧、美德、光榮與理想。這其中囊括的夢想使得漢代史學家司馬遷在撰寫《史記》時也采取了這個說法。
《史記·周本紀》中關於後稷的記載就是來源自《生民》:“周後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薑原。薑原為帝嚳元妃。薑原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說,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為不祥……”
不過盡管夾雜了這麼多的神話色彩,後稷的事實也是周代及其後來的人們所承認的,作為了被屢次歌頌的祖先,乃至於中華民族的祖先。
也的確,我國先民要征服自然,就幻想有一種超級厲害的力量,這種力量被賦予在某個神靈身上,選中一個人,讓其成神。後稷這個神在成年之後就教會了其他人耕作的本事,戰天鬥地、征服自然,他教民稼穡、使民富庶,並且開辟了以穀物祭祀上帝的傳統,帶領周人脫離了遊牧社會,進入到農耕文明的時代。這就理所當然成為先民仰慕的最完美的形象。
人們對於他的膜拜並不是因為他有著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英雄之氣,也不是因為他擁有蓋世無雙的神力,僅僅是這位先祖為人們解決了衣食問題,這對上古時期的人們來說,意義之大遠非那些英雄能比擬的。
誕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釋之叟叟,烝之浮浮。載謀載惟,取蕭祭脂。取羝以軷,載燔載烈。以興嗣歲。
昂盛於豆,於豆於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時。後稷肇祀,庶無罪悔,以迄於今。
後稷所思考的事情便是如何將稻穀種植的更加飽滿,他所做的事情便是搓米或者淘米,然後帶領著子民祭祀這片賦予他們繁衍生命的大地,取來食物和牛羊,獻給大地,希望保佑他們來年更加豐收,當那食物四溢的香氣開始彌散,想來天神的內心也是歡喜的,後稷虔誠的跪拜眾神,這些無辜的民生,但願可以被永久的保佑,從古至今,再不要承受災難。
後稷也成為中國文學史上第一個英雄形象,不是後世那種跟攻伐征戰聯係在一起“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類型的英雄。是給人們帶來實在用處的神,和神農、燧人、有巢等被賦予為神的農人一樣——全都是為人們做過好事的人,先成了英雄,然後就成了神。
你對我們有用,給我們實在的好處,我們才膜拜你。這就是中國綿延千年的信仰宗旨。按照這個宗旨,即使你很厲害,但是總是在傷害我們,壓迫我們,我們也會賦予你不好的形象,成為神的反麵——惡魔、懷人。留下萬世惡名。
所以,隻有給大家帶來實在的人,才有資格被稱作英雄,才被演繹成神,才有資格坐在高空之中享受膜拜。於是,在《生民》這個史詩中,我們的祖先,一個種地的英雄留名史書中成為神,不時從書冊中抬起頭來觀望我們,看看是否將他種植下的美好種子傳承……
生命不長,但願活的更深
——《曹風·蜉蝣》感受
中國的哲學思想誕生的很早,孔子老早就站在水邊感歎“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莊子以“白駒過隙”來比喻人生的短暫,《詩經》中《曹風·蜉蝣》在更早一些就唱出了生命的荒涼: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楚楚衣服。
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
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三千年前,敏感的詩人就借助一隻蜉蝣寫出了脆弱的生命在死亡前的短暫美麗和對於麵臨死亡的困惑。蜉蝣是一種生命期很短的昆蟲,它從幼蟲在水中孵化以後,要在水中待到大概三年才能達到成熟期,然後爬到水麵的草枝上,把殼脫掉成為蜉蝣,之後還要經過兩次蛻皮才能展翅飛舞,之後的時間它更加忙碌,在幾個小時內交配、產卵,不知疲倦,而後就要死去。
《淮南子》中記載說“蠶食而不飲,二十二日而化;蟬飲而不食、三十二日而蛻;蜉蝣不食不飯、三日而死。”
明朝李時珍就在自己的藥學巨著《本草綱目》中更是一語抓住蜉蝣的生態特征:“蜉,水蟲也,……朝生暮死”。
歐洲人也早就發現了蜉蝣的生命短促,他們在給它起的學名就是短促的意思:“ephemeron”。
超越一般人的人注定要比常人多幾分清醒與痛苦。《蜉蝣》的作者知道蜉蝣不久就會死去,可是他看到的蜉蝣似乎不知自己就要死去,因為還是穿著鮮豔好看的衣服,美麗無比,俏麗凍人。翅膀完全透明,身姿輕盈,宛如古代的宮妓,尾部的兩三根細長的尾絲,也如古代美女長裙下搖曳的飄帶。不禁發出了長歎:蜉蝣在有限的生命裏還是在盡情展現自己,而作為我們人類有著漫長的生命,卻不知道要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