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血雨腥風的爭戰輪回(3 / 3)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蒙。

鸛鳴於垤,婦歎於室。灑掃穹窒,我征聿至。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見,於今三年。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蒙。

倉庚於飛,熠耀其羽。之子於歸,皇駁其馬。

親結其縭,九十其儀。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

《國風》中的《東山》詩人用婉曲的形式,將一名新婚不久就出門打仗,多年未歸的士兵內心世界栩栩如生的表現出來,這位離家多年的士兵千裏迢迢的往家裏趕,浮現在他腦海中的全部是荒蕪的景象,他害怕家園已經被毀,他害怕妻子已經離去,他害怕那麼多人死去,他的家人又會魂歸何處?

他甚至家門也不敢跨進,怕物是人非,怕家中的曾經的美好已經不再。想到當日新婚時的美好,今日種種,仿佛恍若夢中,真想一切就是一場噩夢,待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一切如故,依然是一副妻賢子孝的景象。

在後來的戰爭詩中,怕也隻有於範仲淹的《漁家傲》才能傳遞出來這種感情了: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遠征之人不能入睡,將軍和士兵們的頭發花白,戰士紛紛灑下眼淚,直把戍邊將士的苦痛說盡。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無論進行的戰爭是什麼性質,正義也好,非正義也罷,都是剝奪人最基本的生活權利,這本身就是殘酷的事。多少戰士最終能回到家中,最後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那麼更多的人成了異鄉的鬼魂,給家人造成更大的一連串的悲傷,無疑是更大的悲哀!

兵士:古來征戰幾人回

——閑談《豳風·破斧》

周武王伐紂滅了商朝之後,建立起西周政權。為了鞏固自己的新政權,他推行了“分封製”。功勞最大的薑太公,被封在齊國,就是先秦出薑性大美女的那家,周公旦的長子封在魯國等等。

功臣論功賞賜後,也給紂王的兒子武庚封了一塊地,就是殷都。武王不放心,就把自己的三個兄弟管叔、蔡叔和霍叔派去監視他。

武王不長壽,在位兩年後就病死,當時大臣周公旦輔佐成王繼位。成王那時候才13歲,不能理政,周公旦就掌握了全部的權利,在外的管叔、蔡叔和霍叔就不服氣了,到處散布謠言說周公旦要篡奪皇位。謠言多了成王對周公就不信任了,內訌問題出現。

可是當時周朝剛剛建立,統治基礎還很薄弱,原來的殷商勢力仍很強大。紂王的兒子武庚就利用這個機會,串通管叔三人,又聯絡一大批殷商的權貴,並且煽動東夷幾個部落,聯合造反,聲勢很大。

可見武庚還是有些手段的,周王朝一時麵臨著殷商複辟的危險。周公旦麵對來自內外兩方麵的沉重壓力,多方權衡,斷然決定興師親自東征。曆經三年,叛亂平定,武庚被殺,管叔等三人得到應有的報應:一個上吊自殺,一個被革職,一個被遠遠充軍。

周公同時揮兵又把周邊的幾個動亂的國家一一收拾了,這次戰事是繼武王伐紂之後,周公為商朝社稷作出的最大功績,周朝的統治由此奠定下來。

出於對周公的讚頌,民間有了《豳風·破斧》這首詩歌:

既破我斧,又缺我斨。

周公東征,四國是皇。

哀我人斯,亦孔之將。

既破我斧,又缺我錡。

周公東征,四國是吪。

哀我人斯,亦孔之嘉。

既破我斧,又缺我銶。

周公東征,四國是遒。

哀我人斯,亦孔之休。

周公平定叛亂,方圓都順服統治,維護國家的穩定和統一,這從民族高度上來講,是符合民意,順應曆史潮流,曆史意義巨大。由此,周公也得到史學家們的一致肯定,一代英明由此奠定。但是戰爭殘酷,鐵做的兵器刺在當時士兵的血肉之軀上,能夠活下來的實在是件幸運的事情啊,這首詩中發出這樣的感慨。

“既破我斧,又缺我戕。”——斧頭都折斷了,武器都成了殘缺,可見戰鬥之慘烈,作為小人物的士兵生命時刻處於危亡之中,“哀我人斯,亦孔之將。”——周公可憐我們這些平民士兵,是多麼的善良,死亡是無可避免的事,死裏逃生真是大幸呀!

戰爭,對大人物與小人物完全不一樣。無論是結果還是過程。大人物在戰爭中安全係數肯定很高,他追求的還是戰爭的勝利,而小人物親自拚殺,隨時都有死亡的危險,他要的也隻是自己的生命能夠保存。

周公率軍東征,使得四國的百姓深受教化感染,周公對百姓的哀憐,令人感到他善良的心胸,其實周公也是為了四國家人的生活平安才發動的戰爭,對於平民來說,也算是一種莫大的恩典。有時候,戰爭並不是一味的塗炭生靈,而是要開創新的一片天地,隻是這過程的過於慘烈,使人不敢正視罷了。

有一位將軍曾在自己的戰地筆記中寫到:“殘缺的兵器與血肉之軀相比較,兵器的鋒利更顯得血肉之軀的柔弱。兵器用來殺敵都砍缺了,哪該經曆了多少場戰爭,砍殺了多少敵人?也許沙場殺敵的時候沒有留意,但是當戰後檢閱這些殘缺的兵器的時候,士兵們不由都生出了寒意,同時對於自己能夠幸存下來感到慶幸。”

而唐代邊塞詩人王翰《涼州詞》也表達的同樣的意思:“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他說不要去嘲笑戰士,踏上戰場就已經等於一隻腳踏進了棺材裏,另外一隻腳什麼時候踏進去可以說是隨時的。

殘酷的戰爭又造成了多少的怨婦癡女,《詩經》中有不少作品都是反映戰爭帶來的怨婦,等待丈夫歸來卻不能。《王風·君子於役》就是代表。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

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

君子於役,苟無饑渴!

征夫應該回鄉卻不見回來,女人心裏悲傷啊,當看到一架驛車破又舊地回來,妻喜出望外,慌忙奔向村外大路,以為是丈夫回來了。可是曠野秋風瑟瑟,除了幾隻寒禽的鳴叫,她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期限已過人不回,怎不叫人傷心懷!

戰爭殘酷,可是戰爭又不斷,曆代戰爭都是無數小人物向前廝殺,多少人能夠活下來歸家?武王伐紂成就了一部《封神榜》,其中有多少英雄的原型,他們輩出成就功名,又是多少士卒的死亡換來的。三國時代也是英雄無數,一部《三國演義》誕生多少豪傑梟雄,留下了多少傳奇,可是士卒的生死又何計其數,沒有留下一個名字,更不用說現代戰爭了。

近年有外國有兩部戰爭片這方麵表現的非常好,一是《拯救大兵瑞恩》,還有一個是《兄弟連》,這兩部片子,都有放到戰爭中的小人物身上,在他們身上,讓人更清楚地看到戰爭的殘酷,戰爭的真實。而馮小剛導演的《集結號》中也體現了這些意義——講敘的是一個小人物穀子地的故事。

穀子地應該是一個徹頭徹底的小人物,他從小沒有父母,被人在穀子地裏撿起來養活長大,即使參與了幾次打仗也沒有改變他作為小人物的命運。每場戰爭勝利後的成就都和他沒有緣分,有一次執行任務還被解放軍誤俘。作為一個連長也是他連隊唯一的幸存者,也就是他的幸運。

就如《破斧》中表現的一樣。戰爭結束,戰爭帶給他的傷害遠遠無法彌補,等待著他的政治審查還在進行,即使在抗美援朝凱旋歸來,也沒有得到勝利應有的榮譽。

這就是現實的殘酷。作為幸存者,心懷愧疚的穀子地要為他犧牲的兄弟正名,這也成為他活下去的勇氣,作為小人物,做到這一點也是艱難的。那麼多部隊打散了整編,整編了又被打散再整編,一將功成萬骨枯,想要在萬骨中找到他那些兄弟的骨頭真的很難,那麼多墓碑上都沒有名字,連個名字也沒有也是小人物的悲哀。

穀子地喃喃的哽咽著:“爹娘給起了名,怎麼連名字都給沒了呢?”這應該是對《破斧》最好的注解吧?還好,最後穀子地為兄弟們正名了,曆史上還有那麼多的無名戰士有誰給正名?能正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