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喜結良緣隻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2 / 3)

於以湘之?維錡及釜。

於以奠之?宗室牖下。

誰其屍之?有齊季女。

這種純潔感覺,我們的先民們覺得也隻有水中那“至潔”的萍藻才能夠與之媲美,就誕生了這首優美的詩歌。

這種感覺美國現代小說的先驅和代表作家西奧多·德萊塞在他的第二部影響小說《珍妮姑娘》中也有過,他在盛讚珍妮姑娘 “至潔”時他寫到:“是由地上和空中的一切著魔的事物吸取來的,它來自一個半世紀以來吹過青麥的南風,來自那些搖曳在垂甸甸的金花菜和歡笑的威靈仙上頭而藏匿山雀驅逐蜜蜂的漸長的草的香氣,來自薔薇羅布的籬笆,金銀花、以及青杉蔭下轉黃麥莖從中天藍色的矢車菊,虹彩留住日光所在的一切曲澗的甜蜜,一切荒林的蓄美,一切廣山所載的茴香和自由——並須經過三個百年的累積。”

洋洋灑灑一段,但覺得還是我們的先民們用簡簡單單的一個萍藻就表示了“至潔”的概念,還顯得更讓人心動,有種清澈的感覺。

《采蘋》裏的季女,即將出嫁了,她的心裏充滿了期待和憧憬,在古代女子出嫁前,必須在宗室進行一次教育:“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教成之祭,牲用魚,芼之以蘋藻,所以成婦順也。”俗話說得好:上供神吃,心到佛知。這些她采集來的普通的祭品和繁瑣的禮儀,都蘊含著當時人們的寄托和希冀,因而圍繞著祭祀的一切活動都無比虔誠、聖潔、莊重。

所以,這個將要結婚的女子背著籮筐,不怕路遠,忘記辛勞,跑到很遠的山麓溪水濱和淺水畔,采集萍藻,在遠古清新的空氣中,在當時清澈的水中,萍藻想必並不是到處都是,它們應該是詩意地分散,當風吹起來的時候,美麗的季女彎腰采集,妖嬈的青春蕩開了水的漣漪。她采了那麼多的水草,喜悅與歡愉在她的眉梢眼角展現的淋漓盡致,她又腳步輕盈地找來鍋與釜,然後開始更加辛苦的過程:把采到的萍藻鍋蒸釜煮。這個過程也是把一顆怦怦悸動的芳心慢慢熏蒸去的過程,之後隻剩下沉穩,好在嫁出去之後能夠做一個篤定萬方的新婦。她做得精心有加,虔誠的態度,小心翼翼的姿勢,生怕自己的一絲疏忽會釀成事故,會觸動萬能的神靈。她在用自己少女全部的細致和虔誠做一次禱告。

當祭品被調製好了,她開始小心地做真正的禱告,眼瞼合上,手心相抵,默默地向神靈和祖先祭禱,當然是對自己以後幸福生活的祈禱,希望可以在靜默的神靈與祖先這裏找到一絲神秘的精神慰藉,她至潔的心靈得到有了踏實的回應,才能獲得出嫁的勇氣,她對自己的未來的信心也在那一刻暗暗地滋生,慢慢地生長。

采蘋、盛之、湘之、奠之、屍之,這一係列程序,一個至潔的待嫁少女完成了她生命中這次最重要過程,在這之後,證實她終於一切都準備完畢,可以出嫁了,此刻她成為這個季節中最耀眼的花,等待著被采摘。

如《桃夭》一節說的一樣,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時刻應該是出嫁時候,使得愛有了依偎之處,心有了停靠的港灣,女人簡單的快樂寫滿臉龐,看來,如此單純而透明。

當“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喜氣之聲傳完,紅妝薄粉的女孩在完成生命的蛻變,幸福的種子在春天播下,迎著夏的雨露悄然開花,在秋結蕾,在冬蘊藏。而後的歲月逐漸平淡,平淡成為生活,親愛夫君、伺奉長輩、教育子女,在先秦的時光中,會覺得這樣的快樂,其樂融融。這應該是當時所有女子的向往,也是宿命。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從河畔之州到關關雎鳩,有多少人在這江南潤濕的空氣中緩緩走出,躲不過的是反複無常的情感糾結,悠悠的千年中,花開又花落,到底惹人心塵的情為何物,隻怕是最叫人搖曳心思。

讓故去的她住在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讀《邶風·綠衣》感懷

“生同衾死同穴”是古代男女長久的生活理想,即使不能同處,死也要同眠,而愛人先去之後,男人看著眼前妻子縫製的衣服,衣服整整齊齊擺放著,雖然有一些年頭了,但看起來和新的差不多。用手撫摸它們每一處針腳、每一個紐扣,似乎往事就要呼嘯而出,這件件都似珍寶,因為這些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親手做的,還因為這個人已經離他遠去,並且,永遠不會再回來。

這就是《邶風·綠衣》講述的故事。

綠兮衣兮,綠衣黃裹。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在這首詩中,拋開那些曆史、政治等曆代的爭執,會看到抒發自靈魂深處的聲音——

“綠兮衣兮”,隻說了“綠衣”一物,用了兩個“兮”字斷開,似是哽咽,綠衣裳啊綠衣裳,綠色的麵子綠色的裏子。心憂傷啊心憂傷,什麼時候才能止住我不憂傷!綠絲線啊綠絲線,是你親手來縫製。我思念亡故的賢妻,使我平時少過失。細葛布啊細葛布,夏天的衣裳在秋天穿上,自然覺得冷。我思念我的亡妻,實在體貼我的心。

“我們都是紅塵中人,一定承受著塵世之苦。”

19世紀法國偉大作家巴爾紮克說過這樣的話,大概就是歲月在任何人臉上都會留下年輪,相濡以沫;感情在無論什麼東西上麵都留下痕跡,穿越空間。

在《綠衣》中,一個剛剛從深深的悲痛中擺脫出來的男人,看到故去之人所製作的東西,便又喚起剛剛處於抑製狀態的興奮點,重新陷入悲痛之中。是啊,衣在如新,人卻不知何處去了,怎麼能不悲愴啜泣。

很多的時候,愛人要是離去之後並沒有留下什麼東西,或許時間就會了治好曾經的傷痛。但我們都知道,感情豐富的人們卻偏偏不肯放手,隻要是愛人曾經用過的東西,都珍藏如生命。即使有意去舍棄,但最終還是珍存下來不少舊物,因為裏邊有太多美好的記憶存在了。

失去所愛,再沒有一點懷念之物,哪人生還有什麼可想的?而睹物使人傷感,悼亡更令人悲痛欲絕。誰都明白私人不可複生,正如死亡本身是人生無法超越的大限一樣。然而,死者生前留下的一切,在活著的人心裏是那麼地清晰,那麼深刻,那麼刻骨銘心,以至於讓人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已經陰陽相隔的事實。事實讓活著的人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女人的麵對失去丈夫感性居多,孟薑女失去丈夫,她的眼淚都能夠摧毀長城,白娘子與許仙分離,可以發下誓言讓雷峰塔倒西湖水幹,《詩經》中還有一首《唐風·葛生》說的就是女子哭悼亡夫的詩: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

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

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

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這是女子內心的獨白,聽起來十分沉重,在荒涼的墓地,她悲慟的悼念亡夫,茫茫大地上野葛遮蓋了一層又一層,那野草下麵隱藏著的,是一個多麼讓人傷痛的現實啊!

自己一生唯一愛著的丈夫,就長眠在野草之下。往後的日子是多麼地難熬,自己將與悲傷同行,隻有等到百年之後,同眠地下,才是最後的歸宿於解脫。

但願每天都是夏天,但願每夜都是冬夜,這樣才能盡快熬到百年的盡頭,盡早和地下的丈夫聚首。

這是女性的悼亡懷念作品,淒淒低語,作為女人們無可厚非,而男性創作的悼亡詩更叫人印象深刻。也許正因為男人給世人的印象是一貫堅強的,當真正的悲傷流露之時,無法把控,一發不可收拾讓大家驚歎。這種真真切切的情意,更加加重了份量。

《綠衣》中的男人正是如此。先秦之時的社會就是男尊女卑的社會,女人卑微依附,而男子則是頂天立地,可是在《綠衣》中,一位深情的男子就這樣出人意料地暴露對亡妻的懷念。抱著舊衣服痛哭,也許他也想過自己這樣會惹人恥笑,但是壓抑著自己的真實情感不是他想要的,他也做不到。妻子的離去,他覺得他的人生已不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