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情之夭夭,灼灼其華(2 / 3)

按著情節的推進,幸運之神並沒有停止對他的幸運恩賜。在他喜笑顏開的歸途中,他遇到了更讓他喜悅的事情——一片矮樹叢的對麵,一位窈窕淑女正朝他這邊看來,直盯盯著他看,不但如此,眼神中還流露出來春意,那就是今天所說的放電。“有女懷春”!

幾千年前的詩人,不知道懷著怎樣的感情創造出這樣的詞語,也許是被少女眼中流露出來的飽滿情感感染,也許是隻能用春天的盎然氛圍才能襯托出少女的情感,使得“懷春”這個詞語流傳前年。

而男女主人公發生故事的媒介自然而然就是“麇”了。獵人雖屬於英雄本事,少女雖然懷春,但在任何時候人都不是很隨便,也必須借助事物為媒介把兩人的情感進行發展。也隻有這樣,兩人的感情才顯得純樸,也才顯得“師出有名”。

在古代,沒有角的鹿被稱為“麇”,也是鹿的一種,鹿有一種暗指的意思就是被當作壯陽養生的補品,從這個方向引申過去,“野有死麇”表達的也的確是一種野外偷情的意思。鹿用白茅捆束起來就不是獵人獵取的單純獵物了,而是很像樣子的禮物——在這裏,就是獵人向少女表示感情的用品。

有了媒介,接下來就直接了很多:“吉士誘之。”少女本來就滿懷春心,在不遠的地方對著“吉士”表示愛心,現在帥哥主動過來表示自己的意思,這就沒有什麼遮攔了,幹菜烈火堆放在一起,有一丁點火星就燃燒起來了。幸運的帥哥拉著懷春的女子,不顧一切往樹林深處裏鑽,當然不能在視野開闊的地方,自古就有避眾人之目的習慣。少女內心也是亂跳,應該有種眩暈的感覺,但作為女子,還是要有點矜持與內斂,不住地提醒“吉士”:溫柔一點,別弄亂我的頭發絲巾,輕點輕點,別惹得附近的狗兒亂叫,讓別人看到了多不好……

如此生動的情景,那些經學家必然受不了,這就是他們聯合攻擊的原因,不過作為現代人不禁莞爾。這是多麼美妙的“林靜春山空,日出驚飛鳥”意境。

《美人如詩草木如織》中說兩情相悅的世界,該是生命裏永遠最動人的畫麵。也的確如此,《野有死麇》雖然豔情,卻不失含蓄的情趣,構成美妙的意境,相比之下,後世有些成就的豔情詩則過於香豔,比如與《野有死麕》意境相似的唐代詩人牛嶠的《菩薩蠻》:“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柳蔭輕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描寫了偷歡的情節,不過過於直白俗豔,情趣意境與文字感都差《野有死麕》遠了。

《鄭風·溱洧》中還記錄著一次豔遇: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矣。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上巳節日,遊人如織,她看到了他,或許他們以前認識,或許她心裏早就喜歡了他,現在她靈機一動。就直走過去,也不做何遮飾,上前就問:“哎,去那邊看看好麼?”這樣的盛會日子裏,誰都可以少些顧忌。他有點驚喜,慌亂間竟傻傻地回了句:“已經去過了。”她仰著一張無邪的臉,調皮地說:“那就再去看看啊!”這話裏就有言外之意,要是去了你會有意外收獲的。佳節美人,他當然不肯錯過,他們一路笑鬧,回到水邊,喜滋滋遊玩的男女已彼此將芍藥贈送……

被孔子稱為“思無邪”的詩三百首安排豔情詩出現,是怎麼回事?也許正是因為它出現在禮教還沒有扼殺人類本性的先秦之初,讓後人一覽當時的激情之事。雖然豔情,卻豔情著男子青春的活力與女子清純的可愛。

人之初,性本善,當時還沒有被套上瑣碎繁多的道德觀念。從當時諸子的思想中已經看到世事的紛爭,生存的困擾,倫理思想即將成型,還好從《詩經》這本最古老的詩歌中放射出了最原始的人性魅力。“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隻此一句,風流滿紙,本性盡顯,還有什麼能夠扼殺兩性相悅時候的快樂,帶著幾分羞澀,這個嬌柔女子的形象特別動人地站在了我們麵前。

元代散曲風行之時,以閨情、閨怨聞名的文人劉庭信卻有一個曲子《朝天子·赴約》,描述一位少女與情人約會的情景與《野有死麕》相似無疑:“夜深深靜悄,明朗朗月高,小書院無人到。書生今夜且休睡著,有句話低低道:半扇兒窗欞,不須輕敲,我來時將花樹兒搖,你可便記著,便休要忘了,影兒動咱來到。”

讀下來就之,曲中交代了約會的夜深人靜環境,在黑暗環境下,姑娘還向書生約定,怕發出聲音,被別人發覺,連窗子都不敲,那就把院子裏的花樹輕搖一下,隻要樹影一動,就說明姑娘已經到了。顯然這次約會是少女主動說出來的,連約會的信號都是姑娘想出來並實現約定好的,如此大膽多情的少女和《野有死麕》中的懷春女子一樣令多少暗戀者汗顏。

懷春的女子羞怯而大膽,坦誠而率真,健康和溫暖的氣息,也正是那個時代年輕人的特色。

偷情線路圖

——《鄭風·將仲子》發現

故事要從他和她相識相戀說起,他們都是平凡人家的兒女,隻是因為單純的愛戀,卻陷入了苦苦不可奈何的境地,因為女子家人的反對,男子隻得夜夜爬上女子家的牆頭,偷偷來看望他日思夜想的愛人,先秦詩人作了《鄭風·將仲子》來讚譽他的這種行為。

 將仲子兮,無踰我裏,無折我樹杞。

豈敢愛之?畏我父母。

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踰我牆,無折我樹桑。

豈敢愛之?畏我諸兄。

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踰我園,無折我樹檀。

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

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在這首《鄭風·將仲子》中,男孩為了見上女孩一麵,不惜冒了可能摔傷、被女孩子父母兄弟發現辱罵毒打的危險,帶著點野蠻的味道爬上了女孩家的牆頭。

這個男孩的行為有些像現今流行的《狼的誘惑》、《那小子真帥》等中的“野蠻男友”,這也許是女孩鍾愛男孩之處,他的這種野蠻多少帶著些霸氣,讓女孩感到心安。詩中的“仲”就是“二哥”的意思,翻譯成白話就是“我的小二哥啊”,聽起來幾分親切。那麼小二哥為什麼要爬上牆頭而不直接進女孩家呢?原來當時已經有了“三綱五常”的雛形。

《周禮·地官·媒氏》中規定:“中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在周代,為男女談戀愛保留著特定的時節,男女兩人要是來電,就在野外親熱,也沒人認為是傷風敗俗,卻被看作是對大地豐產的祝福,是吉祥!但是一過這個時間,比如《周禮》中說的“中春”,要是再私自交往就要受到處罰等等,《孟子·滕文公下》中就說:“不待父母之命,媒女勺之約,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

但是愛情卻不會因為時間的限製而停止思念,反而會因為禁忌而顯得愈發的躁動,就好像魯迅在散文《社戲》中描述了和幾個小夥伴偷吃了六一公公的羅漢豆,羅漢豆在那一夜雨記憶中永遠那麼好吃。

還有一本書中也有類似的記載。說是小時候偷吃母親藏起來的小壇子甜酒。踮著鼻子在屋子裏四下偵查,在找著時候,眼前蕩漾起甜酒甜蜜的氣泡,於是一天偷吃一點。等到母親端出來讓正大光明享受之時,甜酒已經就剩下一個底了,再吃起來也沒有偷吃時候那麼甜蜜了。看來偷偷品味的過程所帶來的甜蜜更強烈些。

男子控製不住想品嚐愛情的甜蜜,又因為有明文的規定,那隻好偷偷相會了,於是就有《將仲子》裏的這一幕:男孩立在少女家的牆頭之上,少女站在牆下對她野蠻的戀人傾訴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