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受得月琅十吊錢,卻頗感不妥,月琅看出姑母心跡,硬是將姑母托著十吊錢的手推了過去,細聲說道:“明天,縣裏仵作又有生意找我,您放心,我自己靠著這些那些的小買賣,收入竟是可觀,總能養活咱家的!”
姑母聽罷,再三叮囑道:“那仵作經常和死人打交道,他的生意,如能不做,就別做吧!”
月琅輕撫姑母雙臂,柔聲回道:“無礙,那些營生無非是驗屍,他身為仵作,資質愚魯,判斷猶豫時我倒是可以幫他,這樣也算是為民洗冤嘛!”
姑母輕歎道:“若你是男兒身,憑你的聰慧,恐怕早都金榜題名高中狀元了.......真是造化弄人。偏偏讓你投胎在我們章家........”月琅聽後淡淡答道:“姑母言過了,命本如此,我自安然當從。”
姑母拉過月琅的手:“如有一天,嘉兒出人頭地,我們便能苦盡甘來,月兒,到那時,你便嫁與嘉兒,咱們親上加親,如何?”
談話中突然提及婚嫁,月琅臉上頓時露出難色,但很快,她便連笑帶搪塞的回絕過去:“哎呀,姑母,嘉兒還小,若是真有出頭的一天,當然要娶大家閨秀,怎可娶我這個牙婆?況且他現在日日對著我,都有些厭了,如再加婚姻之約,那不是要嘉兒變成個不會笑的木頭人嘛,姑母,婚姻這事........還是讓嘉兒自己做決定吧。”
“他怎敢生厭!”姑母見月琅無意,便再次問道:“月兒,莫非你已經心有所屬?”
月琅搖頭說道:“姑母,我命低賤,不敢奢想這些事,不若,過些日子再說吧,我今有些累了......”說罷微露困意,顯現疲態,起身準備回自己房間睡覺。
姑母在她身後接連叫道:“月兒,月兒,姑母不是一時興起,我思慮很久了,月兒,你再想想,嫁與嘉兒,親上加親呐。”
月琅神色不悅,沒有駐足,徑直回去了。
轉天,在一所光線陰暗的房間裏,月琅麵對具男屍,低身附下,仔細辨查。而旁側所站之人,則躲避甚遠,以手捂鼻,他身穿黃紋粗麻衫,脖頸帶厚棉圍布,幾撮花白胡須從圍布中露出,模樣邋遢,顯然是個不修邊幅之人,但從他頭戴帽樣又可辨識,屬於吏役。
月琅邊看邊說:“仵作大人,獄事莫重於大僻,大僻莫重於初情,初情莫重於檢驗。這可是《洗冤集錄》開篇中告誡所有仵作之詞,凡事必須親力親為,初檢最為重要,可您每次遇到疑難案件,都由我代檢,如若被他人得知,你這飯碗,怕是難保咯。”
仵作眉頭一緊,露出不悅神色,故意拉長聲調說道:“嘖嘖嘖,廢話真多,你那心機我明白........得了,再加五百文,一共一錢五百文,閉上你的嘴,仔細看。”
月琅狡黠一笑,直起腰來,伸出一隻手,攤在仵作麵前,說道:“一錢五百文,謝謝大人。”
“怎麼?檢完了麼你?沒完事就敢要錢?”仵作麵露遲疑,呆呆的問道。
“當然檢完了,很正常,意外墜亡。”
仵作將信將疑的問道:“哎?我平日裏見你檢驗,又是噴醋,又是石黃的,甚至還要蒸骨,今次怎麼如此簡單,你是不是在晃我?”
月琅撇撇嘴,回轉身去,指著屍體開始敘述道:“好吧,那您可拿筆記好了,此屍通體骨數散亂,是為意外,死前並無病痛征兆,又無明顯刀斧傷痕,甲指潔淨,口舌緊閉,則除去與人角力鬥毆之因,瞳仁清澈,舌根清朗,再除去毒殺可能,全身疑處隻是胸口深陷,此則是直接役因,死時失血大量,所以,符合以上情況的死法,隻能是意外墜亡後所致。”
仵作聽後,思付片刻,似乎並無問題,這才又問道:“可以將這個結果呈給司衙大人?”
月琅點頭,清脆的說道:“直接給到刑部都可以,絕無問題。”
仵作這才放心,將酬勞遞給月琅,低聲絮叨著:“哎,你說你年紀輕輕,卻做個牙婆,殊不知三姑六婆最是低賤,日後想要從良都難,甚至一生都可能活要在這渾噩階層,永無抬頭之日。”
月琅微笑:“可我並沒有感到卑賤,我反倒覺得,這些都是能夠賺錢的營生,何樂而不為?”仵作聽後尷尬一笑,從兜中拿出一遝黃紙,用火折點燃,在屍體頭部燃燒,仵作邊燒,嘴裏邊念叨著:“快去投胎,別做依賴,塵世苦短,陽壽不再,悲切奈何,終要離開,勸君遠走,莫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