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了扯嘴角,似乎要做出一副對剛剛的驚濤駭浪不是很在乎的樣子。但要知道,這一次的爭吵和此前決然不同。這幾乎可以上升成為是母子間的“決鬥”,所以顧知安是無法像從前那樣控製好自己的神色的。
他的麵部肌肉失控。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也不過是在沐清歌麵前保持著平靜。
第一次,沐清歌麵對這個故作堅強的男人,從心裏湧出來了一絲心疼。
“你和我母親的仇算是結下了。按照她的性格,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顧知安這句話說的還算輕快。他大概是想要用玩笑的方式提醒沐清歌做好準備。
沐清歌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她看著顧知安在自己床鋪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此前喂給沐清歌的粥,用勺子舀了兩下,搖了搖頭:“已經涼了,不能吃了。”
言語之中竟然帶著深深的可惜。
也是為了調節當下這般讓人不舒服的氣氛,沐清歌笑了笑:“怎麼這麼難受的神情?這粥最近幾天,你不是每一天都給我送來的嗎?”
“不一樣。”顧知安道:“你說今天的粥比之前的那些要好喝。”
顧知安神色如此坦然地說出這句話來,倒是輪到沐清歌不好意思了,她撓了撓頭發,憋了半天,說了一句:“再接再厲。”
抬頭看到顧知安在看她。沐清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明天的粥一定會更好。”
“沒有明天。”顧知安一邊說著,一邊將粥的小碗放進保溫飯盒裏:“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安排你出院。”
這麼突然?
顧知安看到了沐清歌眼睛中的詫異,疲憊地笑了笑:“夫人的火沒有發出去。把你留在醫院的話,我怕她哪天氣不過,我又不在,專門來找你的麻煩。”
說著,那隻手情不自禁地撫摸了一下沐清歌的頭發。
但剛剛觸碰到沐清歌柔軟的頭發時,顧知安,連同沐清歌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顧知安動作麻利,神色卻有些倉皇地將手收回了,不自然地“咳咳”咳了一聲:“你……頭發上有點東西。”
沐清歌順著顧知安的話往下說:“可能……可能是被子的浮毛。”
本來已經有些緩和的氣氛,又在不知不覺中掉入到曖昧的圈套裏。
顧知安手指蹭了蹭鼻子:“你剛剛被她拽住了脖子,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事。”沐清歌搖了搖頭,隨即靠在了著柔軟的枕頭上。
看著顧知安將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眼看就要無事可做,說道:“顧夫人的話,你一點都沒有想過嗎?”
顧知安“嗯?”了一聲,看向沐清歌。
“我是說……孩子。”沐清歌的兩根手指不安地攪動著:“我還記得剛剛檢查出來那個孩子的時候,你情緒是很激動的,無論如何也想讓我將他生下來。但是說實話……這段時間你的反應太過於平靜了,我……有些不懂。”
一句話,沐清歌猶豫了數次才說完。
顧知安沉默了片刻,微微笑道:“你不是也一樣嗎?”
“什麼?”沐清歌不解。
“那孩子是在你的肚子裏的,但是你的表現也是超乎我想象的平靜。我以為,你會嚎啕大哭什麼的。但一路看下來,你調節的很快,起碼沒有表現出什麼傷心來。”
顧知安一口氣說完,大概是因為眼尾的餘光看到了沐清歌有點難言的神色。他加了一句:“但你這樣挺好的。對你的傷恢複有幫助。”
不得不說,顧知安的這一番話,正戳中了沐清歌的心。
這也是她最近一直疑惑的一點——在知道肚子裏的那個小生命沒有的那個瞬間,沐清歌感覺到的並不是鑽心的疼痛,而是慶幸,慶幸老天爺為她做出了選擇。在這樣的情緒下過了幾天以後,沐清歌才後知後覺感到有些殘忍,才開始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