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駑馬歌玲瓏(1 / 2)

李陵隨馬北上已有數日,最初幾天雖然幾次差點暈厥,然而她竟憑著一股狠勁,趁著清醒時,折斷了一根細竹竿,直紮入自己的大腿外側,放血自行祛毒,死不肯闔眼。直到第三日,終於覺得體內毒素漸消,才肯下馬睡一覺。

這匹馬當真聽話,一直沒有將她帶到有人的地方,唯有渴了的時候,才會到溪邊湖邊飲水。幸是江南之地,降雨頗多,水源豐富,是以李陵總有水可喝,便也沒那麼難熬。這日她睡了許久,醒來覺得身上又膩又癢,很想洗澡,於是找到附近的一個伶汀小湖,卸了身上的衣服,用水過了一下,晾在樹杈之上,才走了下去。她一雙腳浸入這湖泊之中,倒是被冷水一激,說不出的舒服受用,腦子也自清醒了不少。她如此大膽,除了因為江湖中人,本就沒有那麼多的禮法約束,除非事關名節,便不太放在心上;也是因為她認定了此處無人,才敢放心袒露身體。此時湖麵一片波光閃蕩,她又想起了和李寰在一起的日子,於是連忙搖搖頭,甩去這種想法。要知她認定了丈夫已死,實不想獨活,隻為了回穀裏照顧自己的孩兒,才願意死撐下去,所以有些事多想無益。她在水裏泡了許久,這時候是夏天,湖水雖涼,卻不冰,是以沒有那麼多寒氣,讓人泡了隻會神清氣爽,倒也不覺得乏。李陵泡的滿足了,走出來,發現衣服都已經不太濕了,便不管太多,直接穿上。她催馬兒去吃草,自己坐在陰涼處打坐,用內力化解體內剩餘的毒素。她自己也實在沒想到,從小父親讓她吃的各種毒草藥草,竟然連雞母珠的毒性都化去了,更是打定主意,要用同樣的方法照顧自己的兒子,決不能讓穀裏的本事傳不下去。

過了一陣,她覺得四肢已不像原來那般沉重,便喚回馬兒,趁著天亮繼續趕路。她其實並不知道石藥穀的具體方位,隻能一味的向北走,卻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幸而有匹馬,才不會太累。這樣的日子起初還好,但是時候久了,她還是擔心自己會不會迷失了方向,便對馬兒道:“馬兒,我現在已經很好啦,你馱我去個有人的地方好不好?”

那馬嚼了幾口草,並不嘶鳴理會,李陵苦笑道:“我可真傻,明知道你不可能聽懂,連這種事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怎麼我自己什麼也幹不成?”於是抬頭看了看天,嘴裏哼起調兒來,自是小時候在穀裏麵隨別的師姐妹學來的歌。

石藥穀的弟子並不全是本來就出生在穀裏麵的,許多都是穀主出去采藥的途中,見到孤苦孩兒,或者落魄青年,如果看來品格不壞的,就帶進來。隻是進來後,如果不是穀主特別交代,是絕不許擅自出穀的,幸而進穀的人大都已對外麵的世界心灰意冷,能呆在這世外桃源才是求之不得,所以也沒有人擅自違背禁令的。

李陵唱的是隨江南來的姐妹學的詞,民間小曲雖不如名家做的詞那麼雅致,卻也別有風味。卻聽她唱道:“風追雲散雪消愁,為君愁?為情愁?愁也深深,直沒了心頭。虧待的姻緣好景,兩人夢,一人醒,何苦留?佳人不再執我手。人還新,情已走。畫中斷柳。既摘下,留也難留?夜夜燈前,添上許多愁。愁是曾經佳人信,再難寫,再難填,可怎留?”唱著唱著,她竟覺得座下的馬兒開始狂跑起來,李陵大驚,忙收緊了厥子,卻毫無用處,隻得坐穩了馬背,心下戚戚,不知道這馬是不是發了狂,轉念一想,覺得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樣一路狂奔,不多久,居然開始有了人煙,馬兒的腳步也慢了下來。李陵大喜,以為這馬果真通了人性,便要停,豈知馬兒還是不大聽話,全沒有休息的意思。“莫不是它要帶我去什麼地方?”李陵心道,“隻希望不是什麼怪去處才好。嘿嘿,怎麼可能連畜生也要害我?”想到這,也就放開了許多,不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