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蝸居記;保安的煩惱(1)(3 / 3)

某天晚上,走在樓道裏聽同一扇門背後兩人爭執。女:“我放的,我點的,我能不知道?”男:“明明就兩千塊,你非說三千塊,難道那一千是我拿的?”

女:“誰說一定是你拿的,我就說這事兒奇怪!”男:“哦,這兒就咱們倆,你一口咬定錢少了,那還能怎麼回事?”女:“明天要用,你趁早拿出來!”男:“沒見過你那破錢,你自己找去!”“嘩啦”一聲,什麼東西被掃到地上……

又一個深夜,被嘹亮的音樂聲吵醒,看表,零點四十分。

起來尋找聲源,是樓下停著的一輛車,所有車燈都開著,車頂被燈光從黑暗裏托起,如一座孤島,上麵“大”字形躺著個男人,背心短褲,中年,微胖,手裏握著罐啤酒,仰麵朝天—不是情種的典型形象,但明顯是遭受了感情創傷,所以放肆地在同類麵前展示。

情傷是個好理由,可以讓人在社會麵前撒個嬌。如同跳樓自殺的一定要在鬧市眾人麵前,不肯靜悄悄尋個了斷。

“如果你真的需要什麼理由,一萬個夠不夠?早知道你把這份感情看得太重,當初說什麼也不讓你走……”

汽車音響在寂靜的深夜直衝雲霄,剛醞釀了會兒離愁別緒,馬上曲風一轉,變成高亢的“這裏的山路十八彎,這裏的水路九連環”—大概是下載的MP3拚盤。

是出好戲,可惜音樂配得不專業。

我和T好奇地端著望遠鏡觀看細節,最想知道這樣的一幕應該有怎樣的高潮和尾聲。但,等了又等,哈欠連天,隻見車燈漸漸暗淡,聲音漸漸喑啞—沒電了,悲情男主角手腳並用地從車頂爬下來,進車裏鼓搗了一會兒,清醒地鎖車,瀟灑地將啤酒罐往草叢裏一拋,溜溜達達地進門睡覺去了。如同電影裏一個反高潮的結局,令觀者失望。

盛夏午後,牆壁突然傳來“咕咚”一聲巨響,之後是不斷的沉悶響聲,是拳頭砸在牆上,或者有人用腿踢家具?應該是樓上或者樓下的隔壁,因為吵鬧聲斷斷續續聽不太真切。隻聽見一個男聲扯破了喉嚨的嘶吼,夾雜著號啕大哭。這才知道兒童的哭聲固然令人心煩,但成人的大哭則在恐怖裏有幾分滑稽,讓旁聽者生理上起反感。

哭喊的間隙,似乎一個女聲插進來說些什麼,一定是解釋,所以可以那樣冷靜和疲憊。

突然一陣風把男人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從來就沒愛過我!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愛我!啊,啊,啊—”直著嗓子哭號。

女人的解釋很無力,聽不清楚。隻聽到牆壁和地板“咚咚”悶響。

不知道鬧了多久,讓人替他們覺得累,哭訴者累,解釋者也累,在這樣一個悶熱的下午,天空低低的,鍋蓋般罩著整個世界,天地間浮著蒸汽樣的白霧,太陽在霧裏成為一個明亮的黃球,低而且燙。但,總算是平息了,也沒怎麼樣,最後似乎聽到流行歌曲,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家放的。

又一個夜晚,頭頂上嘈雜的人聲—“老四,你別給我整這個,沒意思。”

另一個黏糊糊的聲音低低地解釋。

一個女聲插進來說:“二哥,別喝了。一喝多就這樣。”

“怎的?你問問他我有沒有對不起他?你問問他是怎麼對我的?還覺(音:角)著怎的了。”響亮的質問聲又起。

“老三,扶著你二哥別鬧了。”又一個新聲音。

“誰鬧了?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嘍。”

黏糊糊的聲音始終在,聽不清,應該是在解釋,聲音突然放大說:“二哥,我對不起你,我給你跪下了!”天花板上“咕咚”一聲。嗚咽聲,大概是“老四”。

眾人手忙腳亂聲,大概是扶誰起來。

“你別給我跪,不用來這套。”

突然一個聲音插進來說:“姐夫,姐夫,我就看不慣你們這樣!”

“二哥”的聲音高起來說:“看不慣滾蛋,用你管嗎?”

我不免詫異樓上一間蝸居裏到底塞了多少人。那麼複雜的人物關係,絮絮不止地講著,除了情緒化地嚷嚷,別的一概聽不清,能想象得出不外乎是一家人的恩怨情仇—人多,生產出更多的雞毛蒜皮。

聲音一直響到淩晨,總算是偃旗息鼓。

可以想象,原本是有人買下了公寓請親戚的客,見麵就成了電視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