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我即是如來(1 / 3)

那高僧似乎料到他會追,既不驚慌,也不叫人來逐客,隻是保持自己的步調,目不斜視地疾走。

於是塗山涉心安理得地跟,一路跟進大殿之後栽了菩提的別院。他來求一個答案,也隻要一個答案,不得到這個答案,他就不會走。

“施主若是想要繼續度化戈壁之中那縷殘魂,恕貧僧無能為力。”倒是高僧先打破沉默。

塗山涉駐步,與他一同停在菩提樹的濃陰之下,說道:“我已經找到度他的方法,如今隻是要從自己身上取出一魄。高僧可知該如何取?”

那僧人終於抬起眼簾,平視他道:“正是此般自害之行,貧僧不可幫助施主完成。”

塗山涉道:“高僧認為是自害,我卻認為是自救。”

高僧道:“施主欲將情魄贈予殘魂,再將其拚湊完整,送入六道?”

塗山涉點頭。

高僧歎道:“施主可知此行乃是自斷輪回,這一世之後便是魂無歸所,萬劫不複?”

塗山涉還是點頭。

高僧雙手合十,堅決道:“貧僧不忍出手相助,也沒有這個本事。”

塗山涉把尾巴裏藏的寶貝全抖出來,嘩啦啦撒了滿地,珍珠翡翠都堆到兩人腳踝的高度,那高僧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是妖,長出一顆心,卻也殺了心愛之人,”塗山涉無奈坦言,“隻有這顆心才能讓我萬劫不複。”

“施主並非生於山野的普通精怪,”高僧說道,“或許也正是因為這顆心的存在,施主才未被佛祖擋在山門之外。”

入寺以來,塗山涉的確不曾被任何純熟光明之力攻擊,與他曾經出入道觀時大為不同,他的信心增添了幾分:“如來佛祖能聽到我的心聲……他是有心的那種神明?”

“佛祖無心,以眾生心為心。”高僧斂眉輕語。

“我亦是眾生,”塗山涉篤定道,“我心亦是佛心,高僧更該幫我實現心願。”

這話實屬詭辯之詞,帶著為妖幾百載學會的蠻不講理,塗山涉施惑術不成,卻也做好軟磨硬泡的準備。誰知那僧人這次並未嚴詞拒絕,反而投來沉靜眼神,直把他盯得發毛。

幸好狐狸尾巴已經收回,狐狸耳朵也好好藏著,否則讓人看到他針毛豎起的模樣,實在露怯。

他又匆匆說道:“或者告訴我如來在哪兒,我自己找他老人家幫忙。”

高僧仍是毫無反應,當真比那呆頭龍王還要沉悶百倍,卻跑來幾個沙彌對他行禮,叫他“慧方長老”,為首那位接著拋來警告:“擅自闖入還口無遮攔,是為大不敬者,怎敢求見佛祖!”

塗山涉壓著脾氣淡淡看過去。是你們長老告訴我“非如來不可渡”,他這樣想,心中未免有些失落,難道他猜錯了,三界之外的佛祖也是天帝那種高高在上的神明?熱衷於規定每個人的“應該”與“不應該”,需要人人跪地仰視,把尊卑與權威看得比一切都重。

卻見慧方和尚遣散那些才入佛門的年輕弟子,後又徑直走向樹影後的又一座大殿,回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對他說道:“施主能否麵見佛祖,不在於貧僧,而在於施主自己。”

塗山涉隨他踏過殿前金檻,態度極為恭謹,映入眼簾的並非真佛,而是一張寬闊方桌,四周弓身圍立著十餘老僧,似在共同雕琢什麼,傳來“沙沙”聲響。

走近去看,桌上鋪開的竟是一副斑斕沙畫,各色彩沙涇渭分明,從僧人手中的纖細竹管均勻抖出,每條線的粗細均無二致,緩慢堆出極為規整的方圓,以及毫無瑕疵的牆棱與高台。這畫尚未完工,卻已儼然一座微縮的城。

那些僧人如此專注,不曾察覺二人的到訪。

“此乃壇城,也是眾神居所,”慧方低聲說道,“若有佛緣,施主便能從中見到如來。”

很遺憾,塗山涉大概是無緣之人,他專心凝視許久卻一無所獲,眼花繚亂倒是真的。慧方似乎也看出他的迷茫,撚撚佛珠,複又帶他出殿:“施主請隨我來。”

這一路走出山門,又走過洛水沿岸的熱鬧街市,僧人與美人同行引來不少注目,慧方旁若無人,也不解釋半句,就這樣出城登山。沿崎嶇小道登臨青要山頂時,塗山涉的戒心已經完全拾起,殺心也冒了頭。

慧方是恩人,他不願忘恩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