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看到了什麼?”有人這樣問。
刺目的日暈漸漸在瞳中釋開,塗山涉高懸一顆心,待到看清眼前發問之人,他有一瞬的恍惚。
“你隻睡了不足半刻。”那人又道。
“叫我解釧。”塗山涉說。
那位藍發白衣的年輕龍王似有困惑,但還是謹慎應下,“閣下亦可喚我白龍。”他輕聲道,依然是那副敕始毖終的慢性子,把禮數做得相當周全。見塗山涉以完全恢複從容神情,自眉心摘下那鱗片收於袖中,他就遞出原先供養神鱗的玉質寶函。
“不必給我。”塗山涉起身,淡金色的水團穩穩趴在他肩頭,與方才等他夢醒時的乖順模樣並無二致,同行而來的三足鳥也跟著振翅而起,似乎就要一同離開。
“狐王還請留步!”白龍喝道。
塗山涉半側過臉,目光蓄在眼底,等著他說。
“方才無意冒犯,狐王若是不願分享鱗中所見,即便事關真龍,我族也不會勉強,”白龍立於原地,句句真切,“隻是真龍囑托之事還有些許尚未講明,若不能完整傳達,我便愧為這一族之王。”
塗山涉完全轉回身來,肩上水團的躁動也忽然之間需要他抬手安撫。
“慢慢講。”他的語氣稍有柔和。
白龍道:“我族頸下皆有一枚形似彎月的倒長鱗片,人若觸之,龍必殺人,世間多稱之為逆鱗。”
塗山涉道:“有所耳聞。”
白龍又道:“那狐王可知與逆鱗相對的是為何物?”
塗山涉思索少頃,道:“龍王不如明說。”
白龍笑了笑,道:“此時,此刻,就在狐王手中。”
塗山涉默默垂下眼簾,隨之浮回腦海的還有那半刻做完的一場大夢——衿袖一掀,他又在注視這片讓他眼球生疼的小東西了。
這夢根本就是從未離開。
又聽那白龍繼續說道:“此物名為首鱗,唯有心性至純至烈的真龍才能得緣修成,真龍全身覆鱗十二萬九千六百片,貫通天地一元十二會,此鱗位列這十二餘萬之首,也是我族世代流傳的大奧秘。”
塗山涉依舊注視那流光銀白,看它脫下自己妖法的禁錮,恢複原先的手掌大小。之後心事重重地開口:“人人皆知龍有逆鱗,知首鱗者,我不曾見過。”
白龍長歎一口氣,道:“隻因首鱗也是我族一道命門,得此鱗者稱為‘龍主’,隨身佩戴首鱗百日即可將真龍任意驅策,更使龍族上下甘為奴仆,永世無解。先王曾嚴詞告誡我說:刺穿龍脊僅取性命,摧毀首鱗卻足以滅真龍之魂,亂天下龍族,因此外人一旦得知這奧秘,不論出身,我務必盡數斬殺。”
未等他說完半句,塗山涉的另一隻手已蓄勢待發,在這刹那過去前,他能出招。
白龍卻了然道:“我無法斬殺你,也不打算動手一搏。”
塗山涉抬眸看他。習慣所致,方才的反應過了頭,而這龍王身上確無一絲殺意。
“自開天辟地以來,還是第一次有真龍自行取下首鱗,將龍血一脈托付給異族,”白龍朗聲道,“我相信真龍執意選中的絕非庸庸碌碌之輩,更非辜負真心之徒,全族上下也與我同心。”
塗山涉聽得心中凜冽,似空蕩曠野之上有狂風刮過。那條龍在忘川空等三年,至死也不曾恨他。忽又察覺肩頭一顫,剛剛安靜下來的水團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龍王所言,貼著他脖頸不放,熱意也更重了三分。
他竟慶幸水團無法發聲,無法發問,更無法與他同觀鱗中所存的前塵。
因為他無法麵對已把一切過往都拾回的太子辛,或是,虺陽。
他將首鱗收回,撇開心中雜念,注視著那白龍問道:“所以,如今可有需要我幫忙去做的事?”
“曆代龍王僅有一願——殺回九重天上,奪回本屬我族的神位!”白龍目光灼灼,“閣下能被真龍以‘將軍’二字尊稱,想必能助我一臂之力。”
塗山涉道:“你打算何時登天奪位?”
白龍被問得一怔,似乎尚未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