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情魄無絕(上)(2 / 3)

隻有一個獨眼老君帶著十幾個尚且年幼的馬夫守著此處,也隻管喂馬掃地等等小事,每日等人帶著令牌來借馬做活,好不清閑。果然沒有重兵把守,九鏑打馬而過,靜靜地想:天帝這是看準了軟肋,看準他們每一個人。隻要他還在這宮中,虺陽就不可能叛逃。

而他若是起了二心,欲與虺陽一同遠走,二人無力與整個天庭的萬千仙神抗衡,便隻有一條死路。

虺陽一定會死。

原來“克製”是這層意味。

九鏑不曾在那偏宮前停留,也不曾浮身高處,看一看牆內情狀。他隻用知道虺陽在裏麵就好了。沒過幾日,又有魔族進犯,這次他也選擇趕盡殺絕,卻在取敵將首級前特意失手,受了些傷。

如此一來,找去廣寒宮便不會引人猜疑。

那種程度的輕傷算不上要緊,九鏑一般靠自愈,但他從嫦娥那裏取走了上百副藥,用寶囊裝著拴上劍柄,輕鬆回到自己的淩虛殿,施法封門再打開囊口一倒,苦烈的仙藥就鋪了滿床。

隻有最苦的藥才能補雷劈的痕,治真龍的傷。每日黎明前,九鏑會把煎好的幾種藥汁交給專為天馬醫病的仙姑,她寡言可靠,是嫦娥深交多年的朋友,本就日日進出那馬廄,願意幫助神將軍為罪龍送藥。

一日拿藥時,那仙姑開口道:“真龍近日精神好了許多,已能扶牆而立,昨日忽然叫住我,問我這藥是誰煎的。”

“你說是誰?”九鏑問。

“西王母娘娘,”仙姑遲疑道,“我說是娘娘心軟,秘密差人送來靈藥,囑托我每日為他煎製。”

“他信了?”

“我……將軍,我看不出。”

仙姑本以為殺氣凜凜的神將軍會被觸怒,她想解釋幾句,因那真龍直言問她是不是九鏑,並且情緒極為激動,她才保險起見擅自隱瞞,卻見將軍像是鬆了口氣,神情平和地點了點頭。

赤金瞳仁被朝陽照成琥珀,他對她說:“多謝。”

九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軟球和木馬都放在自己這裏,若是跟著那些苦藥被送回虺陽身邊去,或許能讓他稍稍開心一點。但九鏑迅速打消了這個愚蠢至極的念頭,想功虧一簣麼?是他自己決定保持距離,他不能讓虺陽察覺到絲毫關心。

虺陽滾燙地看著他,說“喜歡他”,現在固然也在喜歡,他卻隻希望虺陽早些死了這條心。

那樣他們都不會痛苦。

因此軟球和小馬隻能留在他不鋪被褥的床上,彼此相伴,倒也不太孤單。

約莫三月之後,禦龍行動已無大礙,萬仙之宴在即,諸多天神將從四麵八方來訪,他能攜天帝敖翔雲際,也能驅走雲下風雨,免得傳上紛紛雜聲,擾亂九重天上的仙樂。龍族上下被貶人間已有千年,天際能有龍影重現,還是條身帶古神之韻的真龍,哪怕虺陽隻是臥在一邊當個擺設,撐起場麵也不成問題。

虺陽還來淩虛殿敲過幾次門,九鏑一次也沒開,有時碰巧遇上,見他遠遠跑來,九鏑總會策馬而去。不過,虺陽似乎並未因此沉鬱,他順從地做一條禦龍,任人磨鈍他的龍趾,修剪他的鬃須,給他配好幾副華美沉重的轡頭鞍韉,仿佛完全收起了曾經的驕縱脾氣,已然安於現狀。天帝對此甚是滿意,拿定主意要帶他上宴,而這也就意味著,另一件事已迫在眉睫:

在放心驅策前,乘龍之人要拔掉真龍的逆鱗,再烙上禦印,也就是每條禦馬長成時都要烙上的那一道印,無論多麼馴良都不能免除。少了那鱗,多了那印,一條真龍再找不回氣魄鋒芒,才算真正淪為一頭任人鞭笞的牲畜。

九鏑深思熟慮多時,他要賭一把,因他不想看到虺陽身上發生這種事。

拔鱗烙印之事並沒有被派到他頭上,他卻在一日上朝後不走,跟著天帝往後殿回。踏過門檻前,他說明了來意。

他請求天帝把逆鱗留給真龍,而作為交換,自己願被抽出情魄,從此幹幹淨淨,以三魂六魄度過一生。

他就這樣坦言承認了。

如今就是受情魄所擾,他才會動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