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治病的日子裏,李蘭妮每天祈禱,求上帝治療他的眼疾。
李蘭妮一連抱他去醫院打了五天針。她用一根粉紅色背帶抱兜裝著周樂樂,背帶斜挎在胸前,周樂樂的頭緊貼著她的心口。李蘭妮雙手托著抱兜,一邊走,一邊說:樂樂,姐姐愛你喲。好孩子,不要怕,我會陪著你。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回到家中,樂樂躲到床底下。不讓摸,不讓抱。
李蘭妮不時趴在床下對他說:乖乖,對不起。原諒姐姐好不好?姐姐是臭壞蛋。打樂樂,罵樂樂,大人欺負小孩子。該不該批評?必須批評。樂樂要不要抗議呀--?抗議。姐姐知錯就會改,樂樂監督好不好?樂樂眼睛不會瞎。樂樂的眼睛很快就會好起來。有沒有信心呀?有!
樂樂蜷縮著,閉上眼,不理李蘭妮。隨李蘭妮說多久,他都沒反應。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有空李蘭妮就趴在床下說。
打針的第六天,教授終於說:明天他不用打針了。在家吃藥敷藥就可以了。
李蘭妮說:眼睛不會瞎吧?
教授說:不會的。他好多了。
似乎眼病好醫,心病難醫。周樂樂成了周不樂。快樂從他臉上心上消失了。他對出門散步沒興趣,對美食沒興趣,對新玩具沒興趣,對小母狗沒興趣。他不搭理李蘭妮。對哥哥、珍姨、花姨、匪匪爸媽、嬌嬌爸媽的誇獎逗弄不回應。他似乎提前進入老年。眼神渙散,四肢僵硬,終日蜷縮在窩裏。屁股朝外,無聲無息,似睡非睡。任憑門外陌生人來來去去,他懶得聽,懶得吠。
哥哥教育姐姐。說給周樂樂聽。替他控訴心中不平。
有沒有搞錯?你抱他回來試驗寵物療法。結果你把他整抑鬱了。寵他也是你,誇他誇得肉麻。傷他也是你,罵他扇他踢他。拜托你用腦子想一想,這是不是迫害?你沒當過媽,你可以學呀。其實你等於是他媽。抱他回家的,是你。看他長大,跟他最親近的,是你。跟他相處時間最多的也是你,最離不開他的,也是你吧?你抑鬱躁狂的時候,都是他陪你。周樂樂很慘,他沒有地方可躲,再恐怖也無處可逃。你指望他當寵物醫生,給你治病。病人沒治好,醫生抑鬱了!諷刺吧?
李蘭妮默認指控。嚐試治療周樂樂的抑鬱。
周樂樂不肯出門散步。李蘭妮就把他從小窩裏扒拉出來,抱著他到小公園走。讓他感受花草樹木,沐浴陽光清風,嗅聞來自四麵八方的味道。抱他抱累了,走累了,就把他放在落葉上趴著。輕輕撫摸他的小腦袋瓜,小聲地跟他說著話。周樂樂表情木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幾年積攢的心結一時半會兒解不開。
以往樂樂洗澡,完全是珍姨包攬。如今李蘭妮有意接了過來。洗澡盆、洗澡桶裏的水溫用手摸了又摸,調得正合適,浴液、洗臉巾、洗腳巾、薄浴巾、厚浴巾、幹發巾、軟毛刷、吹風筒她親手備好。浴液與溫水細心配兌,洗臉巾浸上浴液水,輕輕擰一把,一手扶著樂樂的頭,一手用毛巾輕柔地擦他的小臉蛋,嘴裏說:我家孩子香香喲,這是一個幹淨的好孩子,誰家的孩子這麼帥呀?我家的!誰家孩子這麼乖呀?我家的。誰家孩子又聰明又勇敢呀,我家周樂樂呀。樂樂沉默著,卻任她擦洗。李蘭妮用洗腳巾給他洗小肚皮、小尾巴,珍姨用軟毛刷給他刷四肢和小腳丫。
珍姨說:樂樂的眼睛好多了,不用敷藥囉。樂樂的眼睛最漂亮。最招人喜歡,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