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妮明白躁狂又要發作了,連忙深呼吸,穩定情緒。她趕快去拿藥盒,加吃一片抗抑鬱藥。想想不夠,又吃了一包止痛散。
珍姨說:送樂樂去醫院。請教授看看。有病治病。裝病就問教授該怎麼辦?
李蘭妮惡狠狠說給周樂樂聽:裝病就把他扔在那裏住院。罰他住院。給他打針。關他十天八天,誰也不許去看他。什麼時候認錯什麼時候回。不認錯你就給我滾。永遠不想見到你!
珍姨抱起周樂樂,與李蘭妮坐出租車到寵物醫院。
剛進門,迎麵見到內科老教授。教授說:樂樂,很久不見了。乖嗎?
李蘭妮控訴周樂樂5天不肯洗臉,八成是撒嬌、裝病。如此這般地描繪一番。
教授微笑道:讓我來看看,到底怎麼一回事。
珍姨把樂樂放在診台上。樂樂一直沉默。不哆嗦,不看李蘭妮和任何人。他顯得很消沉,很委屈。
教授小心地對樂樂說:你別咬我啊。我給你檢查一下。
教授仔細看樂樂的臉,反複看他的眼睛,不時問珍姨近期樂樂的反常表現。教授問診的時間比預期久,李蘭妮心裏漸漸不安:也許……他真有病?
教授忙乎一陣,坐下來,對李蘭妮說:你應該早一點帶他來看病。他是角膜潰瘍。
李蘭妮聽了一驚。路易就是角膜潰瘍瞎掉的。樂樂眼睛不讓人觸碰,一定是痛,痛得不能碰,痛得心煩躁。霎時間,李蘭妮極其憎惡李蘭妮。深深的罪惡感、愧疚感讓她透不過氣來。
若是別人犯這種錯誤或罪孽,可以原諒。但是,李蘭妮犯這樣的罪不可以原諒。她本是一個病人,應該更具備憐憫心。她應該更懂得生病的苦楚。應該謙卑、包容,愛人如己。
教授給樂樂打針。在眼睛的穴位上注射了三支針水,往樂樂的頸部注射了兩支針水。開了口服的西藥、中藥,還開了外敷的西藥中藥。教授醫囑:打針、吃藥一周,看看療效再說。
李蘭妮問:萬一療效不明顯,樂樂會瞎嗎?
教授說:有可能。
李蘭妮又問:你看他有沒有抑鬱症?
教授說:抑鬱症?不好說,目前不能下結論。
樂樂打針後,終日在家中昏睡。也許藥物反應所致,他極其口渴,喝很多水,一天的飲水量是往日的五六倍。他依然食欲很差,自己不主動吃東西。珍姨小心翼翼喂他一點犬糧磨成的糊糊,分量是平日的三分之一。他勉強吞咽,不拒絕。
珍姨難過道:怎麼辦啊李老師?我寧願他頑皮不聽話,寧願他出門拽我到處跑,吵架,耍賴皮。我不願意看到現在他這樣。他眼睛有病,心裏也有病。不管醫生怎麼說,我覺得他就是有抑鬱症。
周樂樂終日躲在床底下,不許任何人觸碰他。他沉默地背朝門麵對牆貼在床底旮旯,好像一尊化石。他好像一個傷透心的少年,不再信任任何人。自閉憂鬱。李蘭妮懺悔。唯有在上帝麵前懺悔,才能稍稍平靜。
為了不耽誤珍姨給匪匪家做午飯,李蘭妮自己抱著樂樂去醫院打針,接受診療。很多時候,來回都打不到的士。李蘭妮就抱著樂樂步行去醫院。她願意勞累,這是自我懲罰的途徑。
看樂樂眼睛穴位針藥注射時,李蘭妮總是很揪心。按說她是經曆過手術化療種種折磨之人,場麵見得多,心腸自然硬。但是她看樂樂受苦時,心腸格外軟,鼻子直發酸。
護士遵醫囑,給樂樂剪去了眼瞼旁的黑濕糾結的毛。樂樂皮膚因藥物過敏大量脫毛,不得不剃光了身上的毛。那是貼著皮膚剃,除了頭上沒剃光。這是他全身毛發最少的時候。在李蘭妮眼裏,周樂樂變得陌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