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後山的墳塚向前,是一間朱紅色的破舊神社。階梯是石質的,冰冷無比,每一處都是平滑的、堅硬的。
神社不會吸收任何東西,不管是笑聲還是哭聲,所有的聲音都會被反彈。所以無論悲傷、快樂、憂愁或好笑,全都得自己承受。
這裏就是這樣的地方。
真正認識神的,是不是隻有這座建築物呢?
“啪嗒。”又是一塊小石子。
扔在嵌在地裏約一尺平方大小的石板上。它們圍繞著神社的前庭,略呈圓形排列,每一塊石板上都有著象征自然的刻印。石板總共有十三塊,石子就被丟在第四塊上。
富岡義勇皺緊眉頭,靜靜地站在神社前,全身的肌肉緊繃。
之前尾生彥用來參拜的祠堂就在西麵,然而在那後方,還有一座神像,不過那張神臉就像塗了好幾層墨汁似的,一片漆黑,實在是說不上來的詭異。
木製格子門上的絞鎖壞了,裏頭的黑暗透出來。形狀特異的神像在黑暗當中更顯得漆黑,猶如染滿了黑暗一般,監視著禮拜堂般坐鎮在內。
哢嚓——是點燃火柴的聲音。
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暗處亮起,連帶著一起照亮的還有神像側麵的人影:嬌小的耳朵優美地露出鬢角,臉頰與脖頸交彙處勾勒出一道朦朧的曲線,隨著火柴的焰苗移近臉孔,對方白皙的臉頰像是水晶在發光。
——那是…紅眼睛的少女。
她垂著臉,背靠神像,表情百般聊賴,眉尾在陰影中顯得非常清淡,像是鳥類長長的翎羽。而近處的眼睫被火焰映射成了金色,半掛的口罩繩垂在臉側,露出全部的側顏。
“啪。”
火柴被折斷了,扔在地麵上,少女重新隱入黑暗。
富岡義勇的精神愈發緊繃,他屏住呼吸,隨即閉上有些眩暈的眼睛,又再次睜開,握刀的手唰地擺開姿勢。
“啪嗒—啪嗒——”一聲一聲的拋擲音,伴隨著對方緩緩走出來的腳步,隻有衣服的下擺出現在光裏,腰部以上還沉浸在黑暗的陰影中。
女生細長的手臂抬起來,再次高高拋起火柴盒,又重新握住。這個有些吊兒郎當的動作讓火柴盒一瞬的時間暴露在陽光中,然後落回她的掌心。
“啪。”動作停住了。
兩人都沒有再動,過了幾秒,少女稍稍偏過頭,黑發順著肩膀滑落,她的正臉從陽光分界線裏露出來,冷淡的表情帶著幾分痞氣。
神就站在那裏。
泛著銀色光華的黑發,如同瓷器般光滑的雪白皮膚,如同蝶翼的紅色瞳眸倒映出柔和的日光,點綴著那雙眼睛的,被太陽照射成金色的修長睫毛。
那是個連同性都為之愣神的少女。
18歲,不,應該更小一點,臉上還有未消去的稚氣。她有些漫不經心,沒有用正眼去看視線中的青年,反而垂著紅眼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糟糕。”中計了。
富岡義勇反應過來,對方不是鬼,那麼自己被引到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他轉身疾跑起來,但沒等衝出幾米,黑影便從側方襲來,他硬生生接下來這一擊。
長長的日輪刀被彎彎的小匕首抵住,動彈不得。青年輕輕皺眉,抬起手腕,猛地一轉,“鏘”地一聲橫擋在身前,刀與刃的對壘擦出火花,少女鬆開手,後退半步,似是不敵。
下一秒,她抬腳就勾起青年的右腿,使勁一絆將人掀翻在地,然後匕首飛快抵住他的喉嚨,劃出一道鮮紅的血痕。
富岡義勇訝異於少女的力氣,他反抗的刀柄剛剛舉起就被對方死死按住手腕,壓在地上,咣當一聲,日輪刀也掉落在地。
暗暗較勁的是匕首推近喉嚨的距離,哪怕是這個角度,紅眼睛少女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兩個麵癱臉對臉,隻有手腕處用力的顫抖表明了兩人此時不安穩的狀態。
“那是鬼。”富岡義勇終於開口。
“那又怎麼樣。”她說。
“……”
青年似乎無言以對,他想了一會,又說:“你不是人。”
木川姑娘也沉默了一會:“你找死。”
“你長得就不像人。”
她伏下臉,任由黑發垂在對方的頸間,紅眼睛微微一抬:“是嗎,我姑且當作表揚好了,你長得也不差。”
富岡義勇:“……”
兩人沉默著麵對麵數秒,片刻後,木川姑娘又說:“我覺得你的眼睛需要一些高光,看起來像熬夜過度的腎虛,你可以買個高光盤去旁邊補妝。”
對方即答:“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
又過了一會,青年忽然卸掉力道,一副任憑宰割的模樣。木川抬眸看他,這人的眼神很平靜,宛如海底深不見底的溝壑,她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