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鳳眠微笑的點頭:“好。”

蕭玉奴走到這邊的時候,人群已經圍了一圈。但剛才的喧鬧俱已不在,整個書店中堂大廳靜得落針可聞。

隻聽到一個悅耳的女聲,詠歎似的讀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清晨的朝陽透過木製的天窗打成一柱柱光斑灑落在那女子四周,她語氣平緩但篤定,一字一字的往下背去:“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並不理會四周越來越驚奇的書生們。仿佛這隻是極其平常的一件事情。

蕭永桐看到蕭玉奴過來,趕緊貼過去:“玉奴玉奴,剛才,剛才她她她隻翻了一遍,極快極快的!”

蕭玉奴不說話,隻是專注的看了一會兒,給書官兒使了個顏色。書官兒會意,向後台打了個手勢,片刻出來一個其貌不揚的侍從樣打扮的人,小跑至蕭玉奴身旁,壓低聲音道:

“公子,那女子是裴家武支裴遠均的遺孀。裴遠均一年前帶到蔣家村的。這個月在東區西區都買過東西。老的查不到,應該是江湖人。”

蕭玉奴點點頭,又問了問剛才這邊事情經過,隨後點頭思索:如果是個書生,那可能有沽名釣譽之嫌,這個小女子,沒必要,不太可能提前背過。

“……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這邊裴鳳眠一篇《大學》很快背完了。側頭望著蕭永桐笑一笑,問:“可還繼續?”

“你,你肯定提前背好的!你敢不敢挑別的書?”蕭永桐認定,過目不忘那種傳說中的天才,不可能出現在這麼個粗鄙鄉下的小女子身上。

有書生也露出疑惑的將信將疑的神色。

“這……也太厲害了吧,如果是真的。”

“對啊,可惜是女兒身。”

“也可能提前背過。”

翻雲早就知道裴鳳眠有這個能耐,他也看過裴鳳眠整本整本書的往外默寫。這會兒他欣賞著這些自視甚高的年輕讀書人,心中別提多樂嗬,哪裏能聽得別人懷疑的聲音。

“你們這是嫉妒!”

“是不是真的,可敢讓我們挑一本?”

“誰怕!阿裴,來看一遍看一遍。”

裴鳳眠苦笑不得,這不,自家老爺子已經都把活安排上了。接過一個書生遞過來的書,撇撇嘴,是本本地文人的詩集,不出名,蓋因做得本來就不是特別好。無奈也隻能先記憶一遍。

隻見她一頁一頁的翻過去,目光並不隨著文字上下移動,而是每頁注視一息,停頓的時間都比較均勻,不一會兒那本薄薄的詩集就看完了。

眾人心想,典籍可以背,全華朝哪裏都有,這邊遠地區的幾首詩,她一定沒有提前背。

隻見女子朱唇微啟:“第一首,《春歸》。天漏小窗一點憂,蓬門複開無數愁,借雨動簾訪香客,冷雨淒清半壺酒。第二首,《戊戌年觀燈》,燈落月翻曉始歸,……”

詩集不長,一首一首的雖然也算不上上乘之作,但由這女子讀出來,聲音清亮、淡然,更把作者凝注在其中的韻味也鋪展開來。蕭玉奴終於正視起來眼前人的才華。

他向書官兒示意,書官兒立刻會意走近,蕭玉奴耳語一番。

待裴鳳眠最後一句“□□總是多情樹,商女終無百日花。”背完,周圍一片讚歎。

那書官兒拱手:“小娘子大才,我聞墨齋最是是重文重才,這店內所有的書隨姑娘取用,本店分文不取!”

裴鳳眠笑著點頭,也不理旁邊還在發呆的蕭永桐,抱了書徑直到角落桌子那邊去了。

四周的書生也漸漸散開,心裏各有一番打算,有那家財雄厚心思靈活的,已經在想著,怎麼樣讓家裏打聽下,他人婦怎麼了,如果能想辦法納進門做個妾室,豈不是什麼書都有了?

蕭永桐渾渾噩噩的,也忘了自己誇下海口人家如果背下來了自己當如何如何。人家姑娘也不在乎的樣子,他隻是怔忡間,幽幽的嘀咕:“玉奴,玉奴,你也就算了,竟真有這種天生的奇才出來氣人!我爹還逼我讀什麼書!”說完竟然有點癡了。

這冬日的一幕,很多年後還留在這群書生的心裏,他們感歎自己離那史書裏的傳奇人物是如此之近,不過當下,大家也隻是感慨著。

而對於裴安來說,今日將是他最深刻的記憶。他確信,阿娘可以教導他成為名士,成為可以打敗那些令他仰望、恐懼、毀了了他一家的那些人。

今日的阿娘,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