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邊書官兒問了話,就順便介紹起書齋規矩:“二位,這裏的書可看可抄可借可買~買書者請上二樓~”

“看書者每日十文,可報書名讓小童取來;抄書者可去那邊長桌抄,每日二十文,抄到多少算多少;借書者需出示世家文牒或平民文牒,借一本每日三十文。”

“文牒?”裴鳳眠看了老祖一眼。

老祖趕緊擺手:“丫頭,我一個江湖人,都是道聽途說,哪還會真的進這聞墨齋借什麼書!我可不知道文牒什麼的,不知道不知道。”

書官兒一聽江湖人就帶了幾分輕視:“哦,兩位大俠啊,我們這裏沒有適合的武功秘籍,都乃聖賢之書~”

旁邊卻有人插話了:“什麼江湖人不江湖人的,臨北大都督鳳舞三刀蕭方鼎不是江湖人麼?他來了看看你聞墨齋敢不接待?”

“這位兄台說得是”

接話的正是剛才的聒噪少年,他一身紅白相間的竹紋儒衫,偏偏手裏還拿一條鞭子,很是不協調。

這小子桃花眼一翻,拱手行禮,未語先笑:“在下蕭永桐。姑娘想借什麼書?在下可以蕭氏文牒借閱。

裴鳳眠打量一眼,心裏讚一聲,“小盆友長得不錯。”但並不答話。

翻雲老祖更是嫌棄的看了一眼,他老人家什麼英俊小生沒見過,這位什麼目的那都明晃晃的在臉上掛著呢,招人煩。

他江湖武人出身,才不講究他們行什麼禮,直接揮揮手:“小娃子邊兒去耍,姑娘成家了,還有六個娃~”

裴鳳眠不想惹麻煩,趁機和書官兒行一禮:“確是要為家裏孩子進學選書。”

然而被忽略了的蕭永桐“小盆友”是個容易炸毛的,別人懟他兩句可能還沒什麼,這種被忽略是不能忍的。

這老頭兒還擠兌他,他便也不客氣:”借都借不起,那方注本的四書五經也是你們這等混江湖的看的?書官兒別招待,爺今天給你二十兩跑腿費~”

裴鳳眠不想理這人,繼續和書官兒說:“我不借,就在這裏看。幫我取整套方注《詩》、《書》、《禮》、《易》、《春秋》、《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午後就還你。”

書官兒有些遲疑,這人是蕭家的,怎麼說也是自己人,但聞墨齋做得是天下讀書人的生意,最講究個風骨,這可真難辦。

裴鳳眠不自覺的露出慈愛的笑容,這書官兒也好,自稱蕭永桐的也好,都還是半大孩子。有趣。

她自己是沒辦法從這種心理年齡裏馬上切換。雖然表情大多數可以靠演技,心態終究是不同的。正想著為書官兒解圍,那小夥子卻先說話了:

“這位小娘子,可以看的,不過這麼多書,一天也看不完,都借給您萬一別人待會兒也要借,會耽誤的,您看……”

“對!對!你一個小娘子好大的口氣,一天怎麼能看完這麼多書,你就是成心來搗亂的。你以為是武夫照著圖畫比劃比劃就成了?”

此時已有些學子看到這邊喧鬧,正在側耳傾聽,都有一顆八卦的心,那小娘子又漂亮,大夥兒還真是想看看怎麼收場。聽得此處,大部人也點點頭,是的,小娘子的要求卻是過分了些。

裴鳳眠卻覺好笑,這書官兒有些機靈勁兒,眼前這傻子不就被轉移視線了麼。

那因為個子小一直被忽略的裴安突然嘟囔了一句:“阿娘從不騙人。”他是個沉默的性子,但今天卻主動開口為裴鳳眠說話。

旁邊的老祖可氣壞了,胡子都飄起來半邊:這還得了,我的乖孫兒都覺得受委屈了。他本就是老頑童的性子,到了這年紀返璞歸真,正把老年叛逆期表現得淋漓盡致:“小子,文曲仙子讀書的時候,你還不認字呢!我們今天就是來記一遍回去抄下來的~怎麼著!”

周圍書生聽聞“文曲”和“仙子”這種不倫不類的混搭,都哄然大笑起來。有善意的,也有惡意的。

裴鳳眠扶額,唉,早知道,路上就不和這老頭兒說咱們是來蹭書抄的。

那書官兒卻沒笑,他接人待物多了倒是練出了一幅體察他人的心腸。平日裏也不是沒有這種耗著心神,花十文錢盡量記憶了回去抄寫的,都是貧寒之家的學子。這小娘子家六個孩子,的確有些吃力。

“小娘子不若先挑一本去記?”

這書官兒也是好心腸了,想給雙方台階下。不過,裴鳳眠可沒有那麼多時間來回跑這麼多趟。於是搖搖頭,重複:“我借整套的方注典籍。”

蕭永桐聞言都氣笑了:“好嘞,你自己說的。書官兒給她拿,本公子今兒就邊上盯著,背完一本咱查一本,如果背不過……”

蕭永桐想了半天為難人家的話,從賣身為奴到從了小爺,都過了一遍覺得有點牙酸,終究還是咬咬牙:“你從今以後就不要踏足聞墨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