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梁上的自然是酒樓裏的說書先生,方小竟口中的祖師爺爺。

裴鳳眠撇撇嘴,覺得這個老人家可沒自己穩重,怎麼還藏在梁上偷聽小輩說話。其實就在方小竟說出祖師爺爺的名字之後,她記憶中關於這位老人家的部分就解鎖了。看來原來屬於洛音的記憶,需要一些線索才能恢複過來。她以後要留個心。

這位祖師爺,說來也是個苦命人,早年妻子離開了他,據說是和師弟跑了,後來兒子在江湖上闖蕩時和人決鬥死了。那被判斬刑的孟小雲,不光是他的徒弟,也是他唯一的孫女兒,翻雲手那一代的傳人。

當初,和裴家的婚事,翻雲老祖是不同意的。隻不過孟小雲和當時為水師破虜將軍的裴平昭愛得死去活來,硬是要和夫君一起鎮守水軍,抗擊海盜。

新婚不久之後,裴平昭在一次海戰中,遭叛徒出賣葬身玉壺洲海峽。那之後孟小雲也未曾離開裴家,而是頂替了夫君的位置,繼承夫君的遺誌,成為水師的女將軍,這才有了後來的謀逆冤案。

但這老祖素來性格強硬,並不承認自己的傷心,當人麵說起裴小雲,隻會連名帶姓罵一句“迂腐”。可是背地裏,卻待孟小雲的兒子裴遠均極好,每年都要來一段時日教他武藝。

洛音隻見過老祖一次,就是成親的時候,和裴遠均一起給老祖磕了頭。所以彼此並不熟悉。關於他的事情都是裴遠均後來說的。

今天他來,難道是……要教囡囡翻雲手?裴鳳眠看了一眼被她綁在胸前,舉著白嫩小手揮舞的囡囡,心想,在這個有江湖高手的時代,認一個大佬做師祖倒是挺穩妥的。

這些念頭隻在一瞬間。那邊方小竟幾個已經圍過去祖師爺爺的叫起來了。這翻雲門的老掌門平日過來,也多少教這些孩子一些,能學多少是他們的事,但老爺子從不藏私。

裴鳳眠剛要去給老人家行個禮,人家卻一揮手:“你,說得那麼好吃,快去晚飯做來,我和孫子們親香親香~”

裴鳳眠知道,這是支開自己,要問孩子們話了。無所謂,反正誰也不能證明她不是洛音。

於是出了屋子,進到廚房。先拿出一個小竹樓,放到離灶台最遠的角落,然後鋪上幾層布,把囡囡放了進去。囡囡還是那麼乖,一個木球掛在脖子上,自己都能玩兒上好一會兒。

安頓好女兒,裴鳳眠先燒了一鍋開水,用雞蛋蔥花拌了一鍋粗麵疙瘩,放進陶罐加蓋保溫。接著把昨日剩下的肥豬肉熬了油,先把鹵肉切好,用蔥花爆香,裝盆。餘下的油用來炒了一大鍋綠綠的野菜。接著又用雞蛋和細麵混合攤了好幾張雞蛋餅。食材的種類實在不多,但好在量夠大,這幾個半大小子特別能吃,那老祖看起來也是個胃口好的。

一邊做著家常小菜,她一邊一心二用不斷感受著自己腦波的變化——是的,最後的實驗,她自己的腦波被激活了。

腦波人人都有,且蘊含著一些信息和能量,但人類是感覺不到的。上一世所謂的抽取,也隻是腦波在接入數據之後的外化,回到人腦的是什麼東西,誰也說不清楚,因此回收腦波之後,所有的人都瘋了。

裴鳳眠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帶著記憶和腦波波動出現在這個世界。身體不是她的,但她竟然隱隱的抓住了那虛無縹緲的腦波。比如對文字和聲音的處理。這簡直是換了個容器重載了精神體係。

剛過來時,她聽到這邊人的語言,其實不是話語,而是“語義塊”。也就是說,他們的話其實裴鳳眠聽不懂,隻能聽發音,但又知道他們表達的意思。這聽起來很扯淡,但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

所以洛音的記憶要“聽”到一些關鍵的詞彙的發音,才會觸動。她看待這個世界,也真的有些看皮影戲的意思。

事實上剛來的時候,她沒想著和這裏其他人有什麼聯係。她首先是懷疑一切,隻按照她對這個世界的理解,按照一個母親可能做的事情,按照普遍的邏輯,打理著這邊的生活。

但是囡囡是那個變數。開始她把這個世界當作是全息遊戲,也許又是什麼瘋狂的科學家的產物,甚至她一度以為,為了讓她“安樂死”,這是王修陽他們為她設置的“安樂幻象”。她可以就慢慢玩遊戲到終點,然後格式化再來。但隨著每天看到囡囡,和她互動,她慢慢確認了這件事的真實。

囡囡雖然長得和前世一樣,但卻不是前世的囡囡。她本就是腦袋極好的人,囡囡是她第一個孩子,她還特意寫了撫養日記。在囡囡走後,她曾一遍一遍的拿出來重讀。可以說每一天囡囡是什麼樣子,她都爛熟於心。

但隨著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她開始覺得自己的感知有了溫度。這個囡囡慢慢變成自己的女兒,她的心態也逐漸由我是“穿越過來的裴鳳眠”,變成“保留著裴鳳眠精神體的裴洛音”

她開始對日常飯菜、逗娃砍柴、生計奔波產生興趣,並認真開始思考在這個世界的構架和出路。

………

張羅好了喊方小竟和彭羽毛過來抬飯,兩人聞著香的差點沒掉了舌頭。

那邊一圈人已經做好,飯一擺好就迫不及待地動起來。期間並沒有人抬頭,隻聽到“呼嚕呼嚕”地聲音,並老祖偶爾指揮方小竟“添碗疙瘩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