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琰心中微微發顫,從未有人為他哭得如此傷心。

他生的金尊玉貴,自小順風順水,父親是太子,他是皇上唯一的嫡孫,嫡長孫,父親不幸離世,他被封為皇太孫,所有人巴結著他,奉承著他。

小時磕著碰著,哪怕是受傷了,胸口染血,也沒有人為他哭,他聽到的都是冷漠的:“你是小郎君,你不能哭。”

“你是皇太孫,這是你該受的。”

“不受傷怎能成大器,這些不算什麼……”

第一次,有人為他哭得這麼痛,這麼撕心裂肺,卻是因為一個……不是她的錯。

李景琰鳳眸半闔,烏密的眉睫在蒼白的俊顏上投下一個淺淺的陰影,讓人看不見他的麵色。

隻瞅見,他眉睫一顫,一顫,如同在花瓣上停留的蝶翼,雙翅微展,一次又一次。

“王爺,我以後都不離開你,我一定千分萬分小心,不讓你受傷害……”

耳畔依舊縈繞著溫軟甜糯的嗓音,軟軟的,糯糯的,像極了小時候他吃了的白糖桂花糯米糕。

卻隻吃了兩次,母妃打掉他的手,蹙眉冷聲道:“男兒錚錚,莫貪甜食。”

“我要保護你,不要讓這些奴仆欺負你。”

“王爺,你要快些好,我願用所有的福運給你祈命……”

李景琰抬手摸了摸心髒的位置,“怦——怦怦——”

這事於他,微不足道,以前再重的傷,再深的痛,也無人為他哭泣。

他半歪頭,有些迷茫望著正前方,那裏應是站著一個梔子花般清新澄澈的姑娘,此時正抹著淚珠,哽咽得不能自己。

“別哭了,我沒事。”他啟唇,又輕聲道了句。

程魚兒不知是否似有所感,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淚珠,吸著鼻子咽下嗓間的哽咽,小聲道:

“對不起,吵著你休息了。”

李景琰麵容冷峻,深邃的眉眼裏清冷若冰,卻讓人意外得抿唇,淡道:“沒有。”

可惜,程魚兒聽不到。

她正小心翼翼為李景琰喂紅糖薑茶,見李景琰眉心蹙緊,她心頭一緊,怯怯道:

“我試了,不熱了的。”

見李景琰沒將糖水吐出,配合得咽了下去,她緊繃著的肩膀慢慢鬆了下來。

又歪了歪頭,瞥了眼李景琰清清冷冷的眉眼,想了想,悄聲問道:

“是不是甜的,你不喜歡?”

這一世與上一世太多不同,這一日又跌宕起伏,讓程魚兒無心思索上一世,但此時福至心靈,她想到,上一世她在王府中甚少見甜食。

李景琰慢條斯理品了品舌尖上的味道,又蹙了蹙眉。

倒不是不喜歡,隻是,不習慣。

程魚兒隻是自言自語,自是知曉李景琰不會回答她。

她細細喂了李景琰整碗紅糖薑茶,又抬手摸了摸李景琰的額頭,微微染了些汗意,她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才落了下去。

“幸好,沒發熱。”

李景琰瞥了她一眼,又淡淡轉開,覺得她有些大驚小怪,可這種被人如此細致照料的感覺如此新奇,倒讓他不覺得煩躁。

“這是什麼!”

李景琰隻是一個幌神兒,便覺得唇瓣被塗了一層油油膩膩的東西,他目光如炬,瞪著程魚兒大喝道。

他目光陰鷙冷漠,周身赫赫威亞,讓人不敢直視,隻瞥一眼便心肝膽顫。

如果錦王府眾人在此,隻怕此時已經跪伏在地,兩股戰戰,這是錦王李景琰發怒的前兆。

惹了他的人,輕者杖責百杖,重者挑了手筋腳筋挖了眼睛……

幸而,程魚兒看不到此般李景琰,她眼中的李景琰此時正躺在榻上,麵色慘白,毫無血色,吊著一口氣,形同枯木。

她正伏著身子,她剛一方小帕子為李景琰濕了濕幹燥爆皮的唇瓣,又覺少了什麼,便從袖中掏出了她平日裏常用的口脂。

此時,她指尖沾著口脂正仔仔細細塗在李景琰的唇瓣上,見李景琰眉心較之前蹙緊了幾分,她手臂有些微顫,一雙翦水秋瞳微顫,水霧彌蒙,磕磕巴巴解釋道:

“你唇太幹了,塗了這個可以保濕……我知道你定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