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時百味雜陳。

原來,血脈親緣,最親的人都要將他放棄……

而這程魚兒,與他毫無瓜葛,卻為他堅持。

一時間,李景琰堅如銅牆鐵壁的心房似乎有了一絲裂痕。

原來這世上真的為有人在意他至此,願舍了一身福運?

他第一次想看了看這程魚兒長什麼樣,可是,他拚盡全力也無法發聲,無法動彈,他被禁錮在這殘破的身體之中,氣若遊絲。

不,絕不,世上絕無此人!謊言!

李景琰微挑的鳳眸迸濺出衝天的戾氣,他眉眼冷漠,勾唇斥道:

花言巧語,騙人而已!

魏巍高牆,黃色的琉璃瓦在夕陽的餘暉下熠熠生輝,洋溢著春日的溫暖。

殿中,魏院首卻如墜冰窟。

他雙膝跪地,以頭搶地,整個人弓著身子,脊背瑟瑟發抖:“臣,無能。”

半響,無人應聲。

他舔了舔幹燥的下唇,咽了咽唾沫,撐在地上的手心攥緊又鬆開,脊背搖搖晃晃,從背後暈開了一抹深色。

他兢兢戰戰,不著痕跡半抬眼,掀著眼皮朝上看,隻看見一襲明黃描金盤龍服衣角。

突然一聲叮嚀聲,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魏院首一個哆嗦,忙垂下頭,將頭抵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李銘功慢條斯理磨了磨鈞瓷茶盞,輕吹一口氣,嫋嫋輕霧暈開,模糊了他冷峻的麵容。

“聽說今日太後讓董氏為錦王安排後事。”

他一掃在太後仁壽宮的風趣溫和,麵無表情,周身冷峻,抬眸,斜斜一瞥,便讓魏院首脊背的汗濕多了一層。

“是的。”魏院首不敢抬眸看李銘功的表情,他手心汗濕,脊背又升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李銘功指尖漫不經心在茶盞蓋上輕敲,一下一下,清脆的瓷器敲打聲在偌大的宮殿回響。

聲聲入耳,魏院首頭一寸一寸埋得更深了,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在地上。

“臣無能。”

李銘功不應,垂首望著茶盞。

茶葉在水中上上下下的翻滾,浮浮沉沉,慢慢舒展開來,在水中顫出纖綠明豔的芽苗。

茶湯澄澈透亮,雲霧繚繞,沁人心脾的茶香撲麵而來。

李銘功眉頭一簇,抬手蓋上了茶盞,微微上挑的狐狸眸透著幾分冷色。

他站起身,不看地上匍匐在地的魏院首,抬步離開:

“用些心,太後上了年紀,又有頭痛之疾,莫讓太後再為小輩操勞了。”

“是。”冰滑的綢緞略過魏院首的手背,他咬著牙,忍住牙冠顫顫,輕聲應道。

他艱難得吞了口唾沫,不敢多說一句。

等裏李銘功腳步聲見消,他終於顫顫巍巍坐起身,卻擰著眉頭,舔了舔嘴巴,扭頭看著漸行漸遠的明黃身影,小聲囁嚅道:這是何意?

聖心難測,伴君如伴虎,他不敢身在揣摩。

時光流轉,天色漸黑,一晃便是晚膳時間。

程魚兒陪著董氏與佑安食不知味用晚膳,等董氏撂下筷子,程魚兒忙將手中的筷子放下。

她又聽董氏問了幾句家常,實在心頭焦慮,便小聲道:“母妃,我去看看王爺。”

待董氏點頭後,程魚兒便福禮離開,離了膳廳,她便拎著裙角小跑起來。

程魚兒氣喘籲籲到了多福軒,恰趕著一個丫鬟拎著食盒進寢殿。

剛太後走後,府內忙忙碌碌,董氏遣了丫鬟嬤嬤將她的東西拾掇著搬進了李景琰的寢殿,又同她細細說了照料李景琰的種種細節。

程魚兒一一記下,刻在了心裏。

此時,便是李景琰用膳的時間。

她三步並作兩步,跨入寢殿,跟上前麵的丫頭。

知春朝著程魚兒微微福禮:“王妃。”

“無妨,不用管我。”程魚兒輕聲道。

她對錦王府中一切不熟悉,便自覺站在拔步床一側,立直了身子,想好好學一學。

可當丫鬟掀開食盒,程魚兒望著食盒中的東西,瞪圓了眼揚聲道:

“這便是王爺的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