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
我穿著一身黑色洋裝,長長的頭發用黑色發箍固定好,白皙的額頭包著紗布,右手和兩條腿都紮了繃帶。
整體而言,我有些狼狽,但我的態度驕傲尊貴得讓人看不見她的狼狽,才六歲的我有一雙世故成熟的眼。
我走在盧叔叔身旁,盧叔叔幫我提行李箱,箱子不大,裏麵裝了舞衣和媽媽最喜歡的畫冊,我捧著媽媽的遺照,不讓人代勞,相片裏,媽媽笑得很燦爛,無憂無慮、無病無痛。
盧叔叔是校長的兒子,他在當律師,媽媽把身後事全托給他,他幫忙辦喪事,替我把房子賣掉,還幫我把多到花不完的錢買了保險和基金,校長奶奶說,不要擔心,盧叔叔會照顧你,不讓人欺負。
爸爸家的院子相當大,有遊泳池、花圃和許多我不認識的大樹,他們從大門口走到屋裏至少要走上十幾分鍾,可我並不喜歡這裏。
門打開,一個阿姨走出來,衝著我笑並彎低身,對我說:“晴晴真的好漂亮哦,比阿姨想像的還要漂亮。”
我知道她是誰,她沒有媽媽美,沒有媽媽溫柔,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線,很討厭。
我不知道爸爸為什麼喜歡她,難道真的因為她很會跳芭蕾舞?暗暗地,我對自己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跳得比她好一百倍,幫媽媽把爸爸搶回來。
“晴晴,叫阿姨好。”盧叔叔輕聲提醒。
我沒叫,銳利的眼光閃過,讓方如再扯不出笑臉。
“沒、沒關係,先別叫,晴晴還不熟我。先進來,大家都在等你們。”她熱情地伸過手要拉我,我閃身,躲開她的熱情,逕自往屋裏走。
我是個倔強的孩子。
“對不起,晴晴有點緊張。”盧叔叔忙著解釋。
這是我未來成長的地方,他希望我能住得慣,至少……要待到成年、不再需要監護人,他才能幫我安排新生活。
“沒關係,孩子嘛,盧先生請進。”方如笑笑,讓客人進屋。
我率先進到屋裏,放眼望去,除了爸爸、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小女生之外,還有個穿西裝褲、白襯衫的叔叔和一個十二、三歲的大男生。
在爸爸家住了兩個星期之後,我才曉得白襯衫叔叔叫做司仁禮,是爸爸的同學,也是許佳音的心髒科醫生,許佳音的心髒不好,導致身體羸弱,被風一刮就會倒。
至於那個大男生,是司醫生的獨生子,他和我一樣,很早就失去媽媽,他們和方家是鄰居,許佳音都喊他司契哥哥。
從我進門,司契的雙眼就沒離開過我。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得非常漂亮,比洋娃娃更美,大大的眼睛、翹翹的鼻子、和櫻桃一樣紅豔的嘴唇,讓人想咬一口。
我的皮膚很白,尤其在黑洋裝的襯托下,看起來更白幾分,我輕輕拉扯的嘴角邊有兩個淺淺的小梨渦,我的頭發濃密黑亮,直直地披泄在身後。
我除了美,還有雙憤怒的眼神。
司契看著我微微笑著,也許從沒見過像我這麼倔強的小女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