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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海陵縣城。
冒著風雪,身披鬥篷的嚴雲芝進入一座茶樓之中暫避,茶樓之中的江湖人偶爾說起這裏哪裏的事情,她仔細地聽著。
在江寧城最後的那場大亂中,眼見眾多族人死去的二叔嚴鐵和將這場變亂的因由歸咎於她,後來雖有華夏軍陳凡等人的公道之言、居中說和,但嚴雲芝心灰意冷,待詢問那龍傲天的蹤跡,得知其並未回返西南後,她悄悄地離開了大隊,踏上了尋覓對方蹤跡的旅程。
說不上對方是不是仇人,她也知道,即便尋覓到那意氣張揚的少年,以她的功夫,恐怕也經不起對方的三拳兩腳,然而嚴家堡眾人東行,那樣多的族人糟了時寶豐的毒手,二叔的指責固然傷人,但要說沒有自己的關係,即便是她的心中,也過不去這個坎。
尋找到那龍姓少年,殺了時寶豐、時維揚父子,如今是她心中最為清晰的念想。
在見識到華夏軍眾多高手的武藝後,她明白自己的身手尚有不足,於是一方麵在江南遊曆,打聽各種消息,一方麵在旅行途中磨煉自己,苦修家中劍法,少女孤身,行走在如今的江南,也已經隨時做好了死去的準備。
淮南如今是公平王何文的地盤,也算是公平黨幾股勢力當中地盤最為太平的地方之一,茶樓之中諸多在外頭行走的江湖人物嘰嘰喳喳,說起了有關於汴梁的情況。
江寧大會之時,大儒戴夢微派出使節團隊,在大會當中拜會各路英雄,諸方遊說。在所有派出使節的勢力當中,戴夢微的人說出的東西是最為奇特的,他許諾將在不久之後收服汴梁,而若是此目的達到,將在汴梁成立所謂“中華武術大會”,希望到時候能有各路英雄前去捧場。
這樣的許諾並未給人太大的壓力,甚至於隨口答應下來,提前便能攢上些許的名氣,不少武林人士自然本著花花轎子人抬人的規矩做出了應諾。當時大部分人還以為戴夢微說出那樣的話,也是在幫劉光世積攢人氣,誰知對方回頭就與鄒旭合作,做掉了劉光世,如今他與鄒旭一文一武,正在劉氏勢力的屍體上大快朵頤,而關於“中華武術大會”的許諾,據說也將在不久之後,付諸實踐。
到得來年,汴梁將要興起一番大熱鬧。
那龍傲天,似乎便很喜歡湊熱鬧,博名聲……
嚴雲芝心中記起此事。
窗外的天地間,是如絮的飄雪……
……
同樣的時間,距離嚴雲芝不遠的另一處客棧當中,三名從江寧逃出的師兄妹,正聽客棧裏的說書人,說起關於“量天尺”孟著桃的故事。
淩楚與兩名師兄,瞪大了眼睛。
在江寧的大亂之中,孟著桃殺死了他們的二師兄俞斌,隨後將三人送出城去。
此後江南變亂,到處都是肆虐的兵匪與流民,三人在變亂之中輾轉流離,最近才尋到了機會過了長江,離開了恐怖的戰亂區。
一番生死邊緣的經曆之後,三人的武藝都有增長,他們心中,尚記著對孟著桃的仇恨。
然而來到這裏,聽得這說書人的講述,幾人才恍然明白,那一天夜裏的孟著桃,到底做了怎樣的事情。
原來那位大師兄成為了讀書會的人,送走他們之後,他便去殺許昭南,而後,死於與那天下第一人的一場轟轟烈烈的比武之中。
原來,那一位不仁不義的大師兄,早已成為能與天下第一人分庭抗禮的大高手……
孟著桃最後留下的東西,由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淩霄轉交給何文,因此在何文轄地流出的宣傳版本,對於他一路以來的迷惘求索,述說得也最為詳實,直到這一刻,三名兄妹才隱隱約約的看到,曾經那個弑師後猶然理直氣壯的男人,背後承受著怎樣的審判與煎熬。
大江歌罷,壯士亦有慷慨悲歌。
他們帶著仇恨前行,而他們仇恨的對象,早已倒在了最為漆黑的那個夜晚。
故事說到結束,那說書人,聊起了關於讀書會的事情……
……
何文在自己的地盤上宣傳孟著桃。
而在戰場的另一側,“轉輪王”許昭南的地盤上,林宗吾正在風雪之中訓練著一眾高手的武藝。
按照預定的行程,他要為許昭南將承諾過的“特種兵”,訓練出來。
縱然與他規劃此事的王難陀已然不在,幾年時間裏一直帶在身邊的弟子也已經踏上了新的道路。
他已經是孤家寡人了。
也隻好抱殘守缺,前行下去……
……
山間,龍傲天與小賤狗像模像樣地做了個祭灶的儀式。
曲龍珺跪坐在旁邊的床上,看著少年一本正經地對灶王爺說了幾句話。
灶頭擺放著他們要吃的晚飯。
在民俗之中,灶君是代替玉皇大帝下凡看顧每家每戶民生的神仙,通過各家各戶烹飪食物時的煙火,他便知道這戶人家是否興旺,是否勤勞,而他便在小年時節上天,回稟玉帝,而對於辛勤勞作,好好度日之人,玉帝會賜予來年的福報。
這是太平時節人們美好的念想。
而在另一個方向,每一個住有灶君的爐灶,便代表著人間的一戶人家。
她早已沒有家了。
而對方在昨日許諾,將會帶著她。
她坐在那兒,想到這些事情,笑得好甜、好甜……
……
福州。
宮殿之中張燈結彩,勵精圖治的皇帝君武,熱情地招待了過去一年裏為他悉心出力的眾多臣子。
掌握兵權,重用新人,尊王攘夷,向下奪權的各種行動正初見成效,部分輕舉妄動的大族被迎頭痛擊,打得抬不起頭來,而察覺到新君意誌的堅決後,部分老臣有忠心有手段的老臣子也紛紛上策,給皇帝分享了對下方貴族們拉攏分化的各種手段,原本忐忑而行的眾人,第一次的看到了希望。
民間認同尊王攘夷,想要為新君出力的沒有根基的仁人誌士們,還在不斷增加
第一批海商的船隊,也早已離開這邊,朝遙遠的南洋而去。
與天下各方一般,他們也有了稍作喘息的餘裕。
這是武朝振興二年的冬天。
瑞雪之中,預兆著豐年。
……
天空中的雲,
像是融成了灰白色的一片。
下方的原野上,覆蓋了薄薄的積雪。
長長的道路,穿過這積雪的原野,遠遠的是隱約而安詳的村落,灰雲的籠罩使得時間像是來到了傍晚,一些村落間舉起火光,橘黃的顏色增添了節日的暖意與人氣。
馬車緩緩顛簸,穿行長路。
寧毅與師師坐在車邊,看著這景色,緩緩地說話,娟兒則在裏側一點的地方,整理車上的文件。
這邊的寧毅身著墨色的大衣,另一邊的師師穿著白色的裘衣,溫暖的靴子上,帶著白色的絨毛。
關於李如來的安排問題,他們並未有聊得太久,自土改開始,寧毅離開成都,與身邊的眾人,已有一個多月未曾見到了,即便是對於複雜的土地改革,此時需要說的,也並不到,更多的反而是聊了幾句關於於和中的問題,說了些針對戴夢微的笑話,之後,便隻是瑣碎的小事。
和平的、積雪的原野,祥和的小年,令人不高興的問題,心中有所憂慮的事情,便不必說得太多,在經曆了漫長的戰亂之後,這歸家的旅途恍然間竟令人想起了當年在江寧的踏青、於汴梁的詩會一般的景象,彼時的天地自然也有令人憂心的亂象,然而更多的人生活還是擁有著太平時節的平安喜樂,更多的人,沒有在十餘年的離亂顛簸裏受盡磨難、失去生命。
這一路的旅程猶如江河的洶湧,猶如浩蕩的長歌。
他們已經不會回到當年的景象裏。
而是朝著與當年全不一樣的深邃未來裏,行駛過去。
在摸索到正確的路徑之前。
或許還將經曆漫漫的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