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在美國已經發明出一種激素,能刺激組織的再生長,可是那種激素隻能在特定的環境下才能起效,而我國現在這種醫療水平是完全達不到了,也不能使激素存活下來,所以我們國內至今還未引進。因此我才推薦你們去國外就醫的。”老莫又給劉娜一劑安心丸。
從醫院回來,劉娜拿著蘇默的檢查報告不知怎麼告訴他。他已經回原來的公司報到上班了,這邊他當初掛的也是停職,辦理好了一切手續,又開始了他的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活。他勸劉娜回去住,可是劉娜怎麼說都聽不進去,搶占著蘇默的小公寓不放,她給自己買了一個懶人沙發,很大,可以當床使,放在客廳裏麵,每天自己就睡那裏,有事沒事的時候給蘇默做做飯,搞下衛生,不過大多數的時候她都在給雜誌社撰寫稿子什麼的。她畢業後就一直沒出去找工作,在家做一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大學時候她就喜歡寫點小說什麼的,後來也就經常接雜誌社的約稿,發稿費的那個月她就用多餘的錢請蘇默吃飯,變著法兒地給蘇默買東西。現在劉娜一直都靠著這些稿費存活著,不過家裏的老爺子也很願意女兒這樣生活,有一個自己愛的工作就好了。
晚上蘇默回來得比較早,自從離開周若寒之後他盡量好好對自己,他想他能做的已經全部做了,現在也許對於她最好的事情就是他再也不要去打攪她了。至於劉娜,他還沒有想出該怎麼麵對,反而是不知道怎麼麵對的兩個人,卻天天都生活在一起,還必須時時刻刻麵對。
劉娜今天做了一些好吃的,一整個下午她都沒寫一個字,而是在廚房折騰著桌子上的那幾個玩意兒。
蘇默放下公文包就問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劉娜說,今天是邁克爾·傑克遜的忌日,算不上什麼好日子。
蘇默嘁了一聲,坐下就吃,還對廚房裏端湯的劉娜說,這個笑話不好笑,換一個。
“這不是笑話,這是實話。”
在吃飯的途中,劉娜試著問蘇默,有沒有想過出國。
蘇默搖搖頭:“在這兒待得好好的幹嗎要出國?”
“也許國外的醫療技術要好得多。”劉娜漫不經心地說。
可就是再怎樣的漫不經心還是被蘇默看出了端倪。
“你下午是不是去了莫老那裏?他又跟你胡說八道了些什麼嗎?”蘇默精明地捕捉到了劉娜話題的根源。
劉娜知道瞞也是瞞不過的,也就幹脆說了實話:“莫老建議你去國外就醫,要不整條腿都要廢了。”
“瞎扯,不就是一個風濕嚴重了些嗎,哪還能廢了我整條腿,明天我自己去他那兒逼供真話去。”顯然蘇默不太當回事。
劉娜扒著碗裏的飯,不吭一聲,她知道莫老的話肯定不假。她一點也不懷疑他的話,她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蘇默去國外的話,她就很難見到他了,如果他要走,那麼她就一定要找個借口跟在他身邊。她可以得不到他的愛和感情,可是她不能讓他走出她的生命。
晚上等劉娜在客廳裏睡著了,蘇默才拿出那張東洋寫給自己的那個美國醫生的聯係方式的字條。他在陽台上站了許久,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打這個電話。他舍不得離開這裏,因為在這個城市,在這塊土地上,他還能和她呼吸著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他實在想念她了,還可以回去看一看她,隻要不驚動她就可以了。可是如果要走,那麼就是好幾年的回不來、見不到、聽不到,連呼吸都不是一個新鮮度。
那他就離她太遠了!
劉娜閉著眼清清楚楚地聽到蘇默的陣陣歎息聲,悠長又沉重。她忍不住爬起來,在黑暗裏摸索著,來到蘇默身後,她環住他:“蘇默,我們走吧,去美國吧,別再自欺欺人了,她愛的根本就不是你。可是你的腿真的耽誤不得了啊,你還年輕,你的生命還很長,她隻是你三分之一的生命裏的風景而已。”劉娜的眼睛緊閉,她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氣才敢說出這些話來,她不知道接下來蘇默會有怎樣的反應,可是她真的想好了,隻要他答應去美國,她就放棄這邊的一切跟著過去,在美國重新開始。
“蘇默啊蘇默,請別再活在回憶裏了吧,就請你回過頭來看看我吧!能做的我都幫你做了,不能做的我也試著努力去做了,為了和你在一起,我不惜背叛所有,包括我的父親、我的家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比你更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必須在一起。”
蘇默掰開劉娜緊握的雙手,他說:“娜娜,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討論,我隻想問你一件事,你要如實地回答我。”
“什麼?”劉娜問。
“若寒的店是不是你聯係買家去購買的?”蘇默果然精明得像個神人。
“啊,什麼店?”劉娜做賊心虛地問。
“別裝了,你的演技真夠爛的,就你剛才那反應,我就知道是你做的了。”蘇默說得很肯定,不給劉娜反駁的機會。
“好吧,我不否認了,可是你怎麼會知道的?”那店確實是劉娜聯係了一個在外留學回國的朋友,她暗地裏知道蘇默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借給周若寒去救劉淺之後,就急著給咖啡館到處找主人,她也不是有多高尚、有多可貴,隻不過是不想看見蘇默額頭上那一道“川”字,她喜歡他笑,而不是烏雲密布的臉。
不過正好,遇見一個剛回國不久的朋友,正好想買咖啡館作投資,地點什麼的不是問題,剛好和劉娜吃飯的時候說起這件事,劉娜就趕緊介紹了周若寒的店,也沒想到會有這樣好的契機,那天還真把劉娜給樂壞了呢。她沒有告訴蘇默,也從來沒想過要告訴蘇默。
“我不是傻子,看見你枕頭底下的合約不會不明白那是什麼東西。可是娜娜,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麼你就更應該知道,我根本就不值得你付出這麼多。”蘇默知道他現在說這些根本就不管用,可是他還是那麼於心不忍。她知道周若寒的所有事情,可是她還是那麼不動聲色地付出那麼多,她甚至就僅僅是因為他的不開心而幫若寒找買家。按道理來說,這幹她個屁事啊,可是她總是站在他身後第一時間幫助她。這是愛,他懂,就像他愛周若寒一樣,可是,這愛讓他情何以堪?!
“就讓我這樣吧,好嗎?不要推開我。”劉娜抱著蘇默,一刻也不想鬆手。
(3)
劉淺穿著白襯衣跟哢嘰色的麻布褲子站在蘇默的辦公室前,暖東洋也來了。兩大帥哥親臨科望,讓整個科望的單身女青年都垂涎三尺。
這還是劉淺在出事之後第一次主動來找蘇默。之前他還是忘不掉蘇默親吻若寒的那一幕,每天都跟放電影似的不停重播,可是要他對周若寒放手,他也是辦不到的。這一次還是被暖東洋硬拖著過來,才出現的。
暖東洋很是歡喜,見到蘇默又是擁抱又是貼麵,蘇默很不習慣,急忙推開東洋:“幹嗎呢?親得哥臉上全是口水,怪髒的。”
“什麼髒啊!蘇默,這是禮儀,懂不懂啊!人家外國人都是這樣的!”暖東洋說。
劉淺站在角落裏,不怎麼說話。曾經無話不談的哥們兒,今天卻相對無言,蘇默心裏沒有疙瘩,疙瘩是在劉淺心頭上長著的。可這是蘇默最不想看見的,他卻又不知道如何去解釋,好像作什麼解釋都不合適。如果不是愛,為何要親吻她?如果不是迷戀著,又何必苦苦隱忍了八年?八年不長,可是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八年用來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人,守著她,默默看著她,一邊恨著一邊愛著,最後還是愛占了上風?是誰說過的,愛是化解一切仇恨的武器?
“你好些了嗎?”蘇默翻了翻劉淺的褲腿查看。
“這可是玉腿,看不得!哈哈。”劉淺忙拉住褲腳,不讓蘇默看。
“得了吧,臭小子!”蘇默在劉淺的肩膀上拍了拍,兩個人的氣氛有所緩和。
劉淺靦腆笑了一笑:“謝謝你,蘇默,我知道這次你幫了我很多。”
蘇默擺擺手:“一家兄弟說兩家話做什麼!誰不知道你劉淺是我哥們兒啊,天塌下來我都要給你頂著! ”
暖東洋受不了這兩個人,忙打斷他們:“得了吧,我說兩位爺,有必要在這裏謝來謝去嗎?跟兩個姑娘似的,幹脆點,蘇默找個館子,請哥倆嚐嚐看!”
蘇默笑嗬嗬地點點頭,這自然是應該,他很久沒這麼開心了,在沒有愛情的日子裏,兄弟情義顯得更為珍貴。
兩瓶酒下肚,暖東洋就開始不行了,他在美國喝洋酒特厲害,什麼伏特加能喝整整一瓶,連紅茶都不用對,可是一回國喝啤酒壓根不行,才一瓶就能把他撂倒,蘇默和劉淺還正說著過去和廢鐵廠的王胖子打架的事情,暖東洋就已經醉醺醺地倒在桌上了。
高三的暑假蘇默在廢品站收破爛,同一個站的王胖子是專門做廢鐵生意的。他欺負蘇默是個孩子,五塊錢一斤的廢鐵隻給五毛錢。劉淺氣不過,隨手操起籮筐裏的鐵棒子就朝王胖子頭上敲下去。王胖子把他們給告了,當晚就有看守所的人員來抓他們。兩個人在看守所裏待了一夜,整整一夜,太陽落下去,月亮升上來;月亮落下去,太陽升起來。
可是他們誰都不害怕,誰都沒有退縮一步。
出了看守所,第二天晚上劉淺就拉著蘇默鬼鬼祟祟地來到王胖子的廢鐵鋪子,放了一把火把王胖子的鋪子給燒得精光!兩個毛孩子屁顛屁顛就跑了。
劉淺因為回憶起這些往事,神情是飛揚的,眼角卻有些滋潤,他舔了舔嘴唇說:“蘇默,我們曾經那麼那麼好,可是為什麼現在要你對我說一句真話就那麼難呢?”
蘇默拿了桌上的一瓶白酒就往酒杯裏倒,他攤攤手,似乎並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他不去接話,因為他知道劉淺接下來想說什麼,他想問什麼,他會用什麼樣的語氣來問,他都能猜得一清二楚。
可是蘇默能說什麼呢?他落寞地望著窗外,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覺得前所未有的寂寞。
“蘇默,你要直麵這個問題。逃避是沒有用的,你已經逃避八年了,難道你要一直逃避下去?再繼續逃80年?”劉淺逼他,把他逼到最卑微的角落。
“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隻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歡若寒?你喜歡她很久了,是不是?從八年前就開始了!”劉淺坐在對麵,他的臉上寫著胸有成竹。
“這個很重要嗎?”蘇默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不重要嗎?蘇默,隱藏了八年的秘密對於你來說會不重要嗎?你不要告訴我你的答案是No,那樣我會覺得你真夠虛偽的,那不是我認識的蘇默!”
“劉淺,什麼樣的答案是你滿意的答案?”
“最坦誠相待的答案。”他肯定地說。
蘇默沉默了好一陣,最終他點點頭,說道:“是,我愛她,很愛很愛,今生如果有一個機會能和她在一起,哪怕就是去死我都願意。劉淺,我願意用我的一生來換她的一秒鍾。這樣的愛,我卻埋藏了八年!我從未說出口來,因為我知道我和她根本沒辦法在一起。你知道嗎?她從來不會對我笑,可是她在看著你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濃情蜜意的笑容,這笑讓我太嫉妒了,太嫉妒了嗬。知道嗎?你出事的那一天,我看到她悲淒無助的樣子,她去你家被你媽趕出來,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我看著她,就那樣靜靜跟在她身後,可是她隻會往前走,卻從未回過頭來看過我一眼,哪怕一眼都沒有。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我就是我,我隻是我,我隻有我。我曾經以為我找到她了、抱住她了、吻了她,甚至是占有了她,她就會是我的,可是不是這樣的。她從來不屬於我,哪怕一秒鍾都沒有過。劉淺,你不會懂這種難過。
“你不會懂,那種一個人在黑暗裏點一根煙,周圍越來越黑,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曾出現過的那種孤獨感。我時常感覺到深刻的寂寞,內心裏空蕩蕩的荒涼,可是每一次我隻要想起和她年少時的那些事,我就覺得很滿足,我會笑,一個人嘿嘿地傻笑。其實我笑起來不好看,所以我很少笑,可是我哭的樣子就更不好看了,不過我已經忘記了怎麼哭了。似乎在我媽死後我就再也沒有哭過,劉淺,你說人是不是沒有了心之後就再也不會落淚了呢?”
蘇默說得太傷感,他手上的煙已經燒掉半截,劉淺心是痛的,可是蘇默笑了,他在煙火中,恍惚看見了她那一雙不無痛楚的魅力眼睛,若有所思、閃閃爍爍地望著他。隻要能看見她的笑臉,他就死而無憾了,隻可惜這隻是在夢境裏才會出現的。
劉淺聳動著鼻子,最後他說:“蘇默,我們應該公平競爭。”
蘇默在劉淺走後很久很久都沒有離開,黑暗中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公平競爭?劉淺,我無法和你競爭,因為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我放棄了,因為我願賭服輸。
第二天,周若寒就急急忙忙打電話過來,對著蘇默就一頓狂吼:“劉淺失蹤了!你和他到底說什麼了啊?”
蘇默眼一瞪,心卻一直往下掉。他立馬撥劉淺的手機。可是關機,一直關機,怎麼都找不到人。周若寒急得都快哭了,每隔一個小時就給蘇默打一個電話,她從來沒有這麼勤快地聯係過他,可每次聯係他都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
蘇默在電話裏對若寒保證,說自己一定會找到劉淺的,決不食言。
可是連續三天,劉淺關機了三天,誰也找不到他。
蘇默心裏隱隱約約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急急忙忙想請一個星期的假回小鎮找找看,卻不料假還沒批下來,周若寒就已經跑來找蘇默了。她說想來這邊找找看,也許他還在這個城市沒離開。蘇默再次見到若寒時,有些驚喜若狂,又有些悲涼失望。
他給她找好旅店,安頓好一日三餐,連浴室裏的蓮蓬頭水溫都調試到最適合的溫度,他還去超市給她買了新的毛巾、牙刷、牙膏和大包小包的零食,他興高采烈地做著這些事情,卻忘記了她隻不過是來這裏尋找劉淺的,她是來住一陣子,不是住一輩子。
若寒看著蘇默買的這麼多東西,並不是很開心,她的臉上時刻寫著“憂愁”兩個字。她會時常問蘇默:“他到底去哪兒了啊,怎麼都找不到了呢?會不會出事?”
蘇默拍拍她的肩膀,說不會,他已經在找了,再找不到就會去報警。他是一定會找到劉淺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晚上蘇默從若寒的酒店出來,若寒卻又撥打電話來了:“你別走,我挺害怕的。你上來,看我睡著了再走,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