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風雪未歇,徹骨的寒風簡直無孔不入,即使店堂的大門已經關上了,這風也能從縫隙裏擠進來,半點不饒人。
蕭七隱蔽了身形蹲在莊清月屋外的房梁上,被嗖嗖冷氣包裹著直打哆嗦,連鼻尖都凍紅了。
這才堪堪十月,雪就能下得這樣大,饒是蕭七跟隨靖北王駐守西北多年,也從沒見過這樣的情形。
他緊了緊自己的外衫,抱著從掌櫃的那裏訛來的暖手爐強打起精神,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門口動靜,生怕這位公子出了什麼意外,自己來不及搭救。
然而許是這公子夜裏睡得早,蕭七支起耳朵聽了半晌,沒能聽到屋裏有什麼異常的動靜。
倒是屋外的雪漸漸積得厚了,將後院那幾個堆放雜物的棚子壓得吱呀作響,在靜謐的夜裏十分明顯,叫人聽得牙酸。
忽然,一聲轟然巨響將蕭七驚得險些從梁上摔下來。他穩住身形,循聲探頭,沒過多大會兒,就見後院亮起了燭火,老掌櫃從房裏走出來。
“哎喲,怎麼垮了!”老掌櫃一抬眼便看見院內情形。
他神情一慌,急急繞過回廊,將小二和雜役的屋子拍得震天響,一邊拍一邊大聲喊著:“大牛,田二,快起來!棚子垮了,趕緊起來收拾!”
掌櫃的動靜太大,隨著他的呼喊,除去石頭和蕭七的屋子因為二人值守而空著,蕭淩風一行人住的這幾間客房都亮起了光。
人聲漸漸嘈雜起來。
蕭淩風也聽到了動靜,他披衣起身走了出來,看著樓下忙忙慌慌的掌櫃小二和雜役,皺眉問:“吵吵嚷嚷的,怎麼回事?”
身後屬下回道:“稟王爺,是積雪將後院的雜物棚子壓塌了。”
蕭淩風神情立即變得嚴肅起來,他倒是差點忘記了,按照書裏的劇情,莊清月父子被發配到西北時,正值西北大雪半月不止,想來就是這個時候了。
按照劇情,這時候原書裏的蕭淩風正忙著應付雪災,並沒有那個空閑關注莊清月父子,隻隨便指了個百戶去接手充軍的隊伍。
然而那百戶看著老實,卻是個看人下菜碟的。失了權勢的莊清月父子在他眼裏便是喪家之犬,沒少被他打著“王爺有令”的旗號搓磨欺辱。
所以,不怪莊清月厭惡他。甚至就算沒有之後那場“殺父之仇”,莊清月恐怕也不會對他有什麼好臉色。
收回思緒,蕭淩風轉頭吩咐:“叫人下去幫忙清雪,別再塌了房子傷了人。”
屬下領命正要離開,又被叫住。
“這雪還得接連再下一旬,短時內停不了了。”蕭淩風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色,緊鎖著眉頭,“天亮後派兩個人回駐地調兵,點齊三百人到朔陽城外待命。”
他強調道:“要熟悉朔陽城外村落山道的,身手好的。”
屬下神情一凜,匆匆去了。
大雪紛紛揚揚,下頭頂著風雪挖棚子的人,身上已經落滿了雪,滿身的雪白在夜裏瞧著十分顯眼。
蕭淩風看著看著,視線一轉,忽然覺得有些異樣。
按理說,此刻院內已經燈火通明,上上下下忙作一團,怎的看來看去除了店家,就隻有自己的人?
另一邊蹲著的蕭七,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早在院裏喧嘩聲剛起那陣,他就已經戒備起來。畢竟越是喧鬧忙亂,越是趁亂打劫的好時候。
他不錯眼地盯著那白衣公子緊緊閉合的房門,那張還帶著些許少年氣的臉上,是如鷹隼般逐漸銳利的眼神。
屋裏的人似乎絲毫沒有被外間的吵鬧所驚擾,此刻安安靜靜的一點反應也無。
蕭七屏息等了等,隨即輕輕巧巧地翻身下了房梁,靖北王親自□□出的輕功讓他落地時悄然無聲,任誰也察覺不了。
他將身形隱沒在陰影裏,趁著無人注意,悄悄伸手將窗戶掀起一條縫來,眯著眼睛往裏探尋。
沒人!
蕭七心下一驚,一回頭便與回廊另一頭麵色同樣難看的石頭對上了視線。
石頭朝他打了個手勢。
蕭七帶著幾分慌亂迅速點頭,幾息之間重新回到蕭淩風身邊。
看到背著手憑欄而立的蕭淩風,蕭七急急湊到蕭淩風耳邊,壓低了聲音急切道:“王爺,那位公子不在房裏,但屬下沒見他出過門。石頭那邊也一樣,那虯髯漢子也失了蹤跡!”
他恨聲道:“我早發覺那滿臉毛的大狗熊不是個好東西,口出狂言便罷了,竟還敢在靖北軍眼皮子底下擄人!”
“噓。”蕭淩風在唇邊豎起手指,示意蕭七噤聲。
他抬了抬下巴:“你看那裏。”
蕭七抬眼看了過去,視線忽然一凝:“……這掌櫃的有問題?”
蕭淩風勾唇一笑,眼神裏卻帶著幾分冷意:“你猜呢?”
下麵鬧哄哄的一群人裏,小二雜役俱是匆忙起身,衣衫胡亂一裹就出來幹活了。而那掌櫃的看似慌亂,實則穿戴齊整,倒像是還不曾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