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月】 之 風滿樓
絨絨綠草在冰封的土地上冒出了頭,卻立刻被奔騰而來的鐵蹄踏碎,幼嫩的草莖折斷榨出的汁液將馬蹄的鐵掌染成了淺淺的綠色。
淡淡的春意被驅散扼殺,涼州城外旌旗獵獵,全副武裝的騎兵鐵流一般呼啦啦地移動,暖暖的春風都仿佛害怕這般凜冽的氣勢,不敢進入,整個平原上沉若渾鐵的肅殺之氣無聲蕩漾。
殷溟一身戎裝站在戰車上,眯眼看著遠方的城牆,淡淡道:“三日之內,拿下涼州城。”
大將夏玄敬領命道:“諾!”
兵馬司此次竭盡全力,精兵強將傾巢而出,浩浩蕩蕩壓至梁朔邊境,幾乎同時對梁朝邊境十五州展開進攻,其中尤以涼州為重中之重,朔國最精銳的戰隊鐵騎衛幾乎全部壓在涼州城外。
黑雲騎隻有十萬,就算全部調集到涼州,人數也隻是鐵騎衛的一半。
小小的涼州城在青色鐵甲騎兵的重重包圍之下,如同無邊無際風雨中的江上扁舟,動蕩飄搖,危若累卵。
夏玄敬側目看了眼身邊的殷溟,心中微有寒意。
十年磨一劍,鐵騎衛是兵馬司的精華,是朔國安邦定國的基礎,平時輕易不會擅動,這次卻傾巢而出,團圍一個小小的涼州,和黑雲騎拚死一搏。
這相當於把所有的家底都押了上去,萬一打輸了,朔國將大傷元氣,非十年不能再有今日之威勢。
陛下雖然陰沉冷酷,但絕對不是胸無韜略的昏君,那麼多年不緊不慢穩穩地走著富國強兵之路,從不浪費國力去打一場沒有把握的戰役,這次卻不知為何如此著急?
“朕很明白,這一仗如果輸了,一生將再無可能一統天下。”殷溟出乎意料地突然開口。
夏玄敬極其驚訝,帝君一向不苟言笑,城府似海,除了那個已死的太監頭子,幾乎無人能猜到他的所思所想,至於主動找人聊天,那更是六月飛雪——太稀奇。
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怔愣當場。
殷溟也不需要夏玄敬回答,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大反常態,在這麼一個箭在弦上,刀在鞘邊的時候,向一個平時並不熟稔的臣子去解釋些什麼。
大概是因為這裏的戰意過於喧囂,初春的風過於寒冷,身邊又過於空蕩,心裏的虛空便如春草般肆意橫長,讓他有了不吐不快的欲望,很想找個人說說心裏話。
於是可憐的夏玄敬夏大將軍便成了帝君用來傾述的那個樹洞,無論殷溟說什麼,他都隻能把自己變成棵不會說話的樹,隻能往裏吞,絕對不能往外吐。
“你一定在奇怪,準備籌謀了那麼多年,為何要來玩這種畢其功於一役的無聊戲碼。”殷溟眼中似有火焰,熱烈刺目隱透瘋狂。
“朕這一生,步步為營,算無遺策,行事不擇手段不涉私情,講究的是揣摩人心穩打穩紮的權謀之術,若一直這麼走下去,一統天下的宏圖偉業不要說指日可待,也隻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