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朱太祖見皇太子死得可慘,便傳集了東宮侍候太子的宮女內侍,追問太子中毒的緣故。宮人們回說,太子從潭王府回來,就喊著腹痛,不到一會就變成這個樣子了。這時馬皇後和六宮殯妃們也都齊集在那裏,除了瑜妃之外,齊聲說是太子中了毒藥。太祖大怒道:“那分明是潭王下的毒手了。”正要傳旨出去,命錦衣尉係潭王回話。忽見那宮監,呈上一張箋紙來,屈著一膝察道:“太子在病中說是留達皇上的。”太祖展開瞧時,雖是太子親筆,卻寫得字跡潦草,大約在臨絕的時候所書。上寫著寥寥幾個字道:“臣兒命該絕,不該八弟之事,父皇勿冤枉好人。標留……”後麵還有歪歪斜斜的一行字,都是看不清楚,太子寫到這裏,想是寫不動了。太祖讀罷,不覺放聲大哭,馬皇後更哭得傷心,六宮妃也無不紛紛落淚。一時間宮中滿罩著愁雲,一片的痛哭聲,直達宮外,大家真哭得天昏地暗,馬皇後幾次昏過去,太祖也隻有頓足歎息。把傳詢潭王的事,因太子留有遺言,太祖知道他死後不忍有傷手足之情,所以也暫時擱起。但拿宮人內監們嚴鞠一番,也毫無頭緒,隻得罷了。一方麵把太子盛鹼了,命宮內外及文武太臣掛孝一天。
馬皇後痛太子死得不明不白,又目睹他臨死時的慘狀,心裏越想越悲傷,竟鬱出一場病來。太祖再三地安慰她,又去召了天應寺的僧徒百人,追薦太子。凡喪葬的禮儀也格外從豐,太祖又親題溢號叫作懿文太子。時太子的德配元妃已生有兩子,長的夭瘍,次的喚允炊,已是十幾歲了。太子既死,太祖想冊立燕王棣為東宮。當下對諸臣說道:“燕王英武毅斷,舉止酷肖聯青年之時,聯意欲立為太子,眾卿以為怎樣?”學士劉三吾奏道:“國家雖賴長君,但燕王行在第四,如果冊立,將置秦(二皇子核)、晉(三皇子相)兩王於何地?那不是蹈了廢長立幼的覆轍?”太祖歎道:“這個膚豈不知,奈秦王與晉王一個柔而無剛,一個剛而無斷,都不足付以大事,隻有燕王智勇兼備,故聯想立為東宮,以便繼統有人。”左都禦史王禎爭道:“燕王雖能,名分上似不當,現皇太子已有子,自應冊立皇孫,轉覺名正言順。”太祖聽了忍不住垂淚道:“聯也不忍有負東宮,準卿等所奏吧!”群臣領了聖諭,便往迎允炊,冊立為皇太孫。這時馬皇後卻見孫思子,愈覺傷感,那病便日重一日,到了臨終的當兒,握著太祖的左手,隻說得望陛下親賢納諫,臣妾要去了。說畢就氣絕逝世。
太祖又大哭了一場,下諭為皇後發喪。又傳旨自親王以下文武大臣一概掛孝六月,一切庶民人等也舉哀三天,三夭之內禁止肉食,一年中停止喜慶婚嫁。是年的九月,葬馬皇後於孝陵。舉殯的時候,太祖親自執拂恭送。可是偏偏天公不做美,臨葬時大雨澇沱,太祖滿心的懊喪,又見地上水深盈尺,太祖一頭撩衣涉水,口裏說道:“皇後一生賢德,恩惠及人,老夭倒不能見容嗎?”
說著露出憤憤不平的顏色來。那應天寺的僧眾,各持著蟠幢饒拔,隨後恭送皇後的靈驪。方丈慧性,見太祖不擇,便隨口誦著四句道:“雨灑天下淚,水流地亦哀。西天諸菩薩,來接馬如來。”太祖聽了,不禁化憤為喜,立命石工把這四句鐫在陵前,作為渴語。
現在的明孝陵裏,這石褐還斑剝可見,這且不提,再說那太祖喪了太子又喪賢後,心上愈覺得鬱鬱不樂。因馬皇後在日,賢淑知禮,諷諫太祖保全大臣的地方很多。胡維庸的黨案,宋嫌的兒子宋隧坐維庸黨獄被戮,宋嫌也械係入刑部。馬皇後聞知,忙來諫太祖道:“宋濂是皇太子的師傅,又是一代大儒,陛下宜施恩見有。”太祖怒道:“宋賺既屬逆黨,應受國刑,你們婦女曉得甚事!”說著禦廚進膳,馬皇後在旁侍食,不能下咽。太祖說道:“卿嫌肴撰不精嗎?”馬皇後垂淚道:“妾與陛下起身布衣,當日饜粗糠尚甘,今日怎敢嫌肴撰不精呢!不過妾聞宋先生受刑,他曾做諸皇子的師傅,妾這時不覺替諸皇子傷心罷了。”太祖見說,很為感動,隨即傳諭,赦宋鐮出獄。又江南的富翁沈萬山,綽號叫作活財神。太祖大兵取了應天(金陵),想築皇城,隻是軍響浩繁、倉庫又空虛,一時無力興工。聽得沈萬山有錢,便差人和萬山商量,借錢來築城。那沈萬山倒很是慷慨,情願擔任城工的一半作為捐助。太祖十分喜悅,就和沈萬山分半築城。到了結果,沈萬山的一半比太祖先完工三天。太祖麵子上雖讚美萬山,心裏卻已生了嫉妒。恰巧沈萬山修築姑蘇的街道,采山石砌路,極其講究。太祖微服出行,聽得了這個消息,便說他擅掘山脈,下旨處沈萬山死罪。馬皇後又諫道:“沈萬山捐資築城,於國家不為無功。
縱有死罪,應將功抵贖。”太祖說道:“沈萬山是個平民,富與國家相坍,他恃財作著威福,在地方是為民妖,曆任是為蠢吏,怎可不與誅戮。”馬皇後爭道:“妾隻知民富乃國強,也正是國家之福。未聞有民富即為妖,須加以誅戮的。這樣說來,天下隻有貧民,不許有富民了?民貧國家還能夠強盛嗎?怕國也要成貧國了。”
太祖被馬後一駁,弄得無可回答,於是立命將沈萬山釋放。
又一天,太傅張君玉為諸王子講經,秦王嘻笑舞蹈,亂了講席,君玉大憤,把界尺擊傷秦王的額角,秦王哭訴太祖,太祖大怒道:“張君玉無禮。”令內侍傳旨將張君玉係獄。其時縫工進禦服,馬皇後持著禦衣對太祖說道:“很好的續錦,吃他剪得這個樣兒,宜把縫工治罪。”太祖笑道:“這是他奉命製衣,怎好無辜處罪呢?”馬皇後正色道:“那麼張君玉受上命教訓皇。子,就使皇子受責,也隻好由他,怎麼說把他治罪。”太祖恍然大悟,便赦了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