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行了上來吧!”李大爺一聲令下,七八個棒小夥兒把表哥拉了出來,大家揮動鐵鍬,不大一會兒就堆起了一個大大的墳,突然一陣旋風刮過,大風刮得地上的紙錢漫天飛舞,不遠處一群烏鴉在呱呱地叫著。

我們跪在一望無際的麥田裏為舅舅祈禱,祝福他老人家一路走好!

忙活了幾天,舅舅的事情總算比較圓滿地辦完了,大家都鬆了口氣,老媽依舊躺在表哥家的床上輸液,臉色看上去比昨天好了許多。

所有人裏最累的應該屬舅舅家的大表哥,他自從舅舅出事那天到辦理完後事,幾乎沒怎麼睡覺,不是急得團團轉,就是身披重孝在舅舅靈前長跪不起,就連吃飯也不曾離開半步。

這就是兒子!一個頂天立地的兒子!

來了這麼多天也沒顧得上四處轉轉,吃完晚飯我一個人溜到二表哥家串門。他們這裏的院牆和門樓蓋得都很高,而且是一家賽著一家高,估計隨便掉下一塊磚頭來也能把人砸成重傷!

這裏的人辛苦了一輩子,省吃儉用把多年來積攢下來的錢都折騰在了房子上。你家蓋的房高,我家想辦法就是借錢也得超過你們家去,不考慮自己的經濟能力是否能承擔得起,用他們的話說就是不蒸饅頭爭口氣。

二表哥家一個閨女一個兒子,兒子才十七歲,兩口子常年在外打工,一年下來除了孩子的花銷還能剩個一萬多塊錢,日子過得雖然談不上富裕,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他家本來有三間正房,看到別人都在蓋房自己也按捺不住了,自己手裏有三四萬,又向親戚朋友借了好幾萬,在正房前邊又蓋了十多間房子。他說因為蓋房拉下的這些“饑荒”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還上,可為了麵子不蓋又沒辦法!

十年過去了,他家除了前邊多了排房別的沒什麼變化,還是我來的那年粉刷的牆壁,如今已經被煙熏得黑乎乎的。還是十年前糊的頂棚,如今大部分已經破爛不堪了。還是十年前的那台十二英寸黑白電視,如今已經放不出幾個台了。十五瓦的電燈泡,棗木八仙桌,能並排睡七八個人的大土炕,雖然事隔多年,這裏卻一切依然如故。

早上做飯的時候,我在他家的廚房裏居然找不到一棵像樣的大白菜。表哥說兩個孩子在縣城上學平時隻剩下他們兩口子,吃的方麵很隨意,除了土豆、白菜就是粉條和鹹菜,掙點兒錢全攢起來互相比著蓋房去了。

“表哥,你覺得這麼盲目地攀比有意義嗎?為了所謂的麵子自己生活得這麼辛苦,你不覺得自己活得很累嗎?”我問。

他端起一碗菜湯呼嚕呼嚕喝了起來說:“怎麼不知道活得累!我們也想過上你們大城市的那種生活,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憑什麼你們天天大魚大肉地吃著,我們就得吃糠咽菜!表弟,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昨天晚上給你們做的那幾個菜是我們過年的時候都不見得能吃上的,是你姨父跑了四十裏路去縣城裏買回來的,同樣是人咋差距就那麼大呢?!誰想過這種窮日子呀,我們這裏經濟落後,觀念也很陳舊,這些和你們都比不了,所以想不累都沒辦法,這就是命!”

見我不吭聲表哥接著說:“就說孩子吧,你們大城市都講究隻生一個好,那是因為你們大城市的孩子一出生就能受到良好的教育,不管生男還是生女,長大後不用去賣力氣種田而是去掙大錢。所以對於你們做父母來說生男生女都無所謂。我們這裏就不同了,每家都有十多畝地,我們沒條件給孩子報各種各樣的補習班兒,就指著莊稼地裏掙那點兒錢,除了吃喝拉撒能供他上學也就不錯了。至於孩子能不能考出去,就憑他的本事了,考不出去隻能種地!你生個兒子還好辦,要是生個閨女,誰幫你去耕田?誰幫你去半夜三更的澆地?就算閨女願意幫你去幹活,你躺在家裏能放心嗎?你說說咱們農村目前這個現實情況,沒有個兒子能行嗎?你看這邊誰家裏沒有兩三個孩子?”

我問:“那萬一兩三個都是女孩怎麼辦?還生不生?”

“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了,有些人也就認命不生了,有些人還接著生。”喝完菜湯,表哥又抓起一個饅頭兩三口就吞了下去。

“你們這裏超生罰多少錢?”

“好像三萬到五萬吧。”

“他們有錢交罰款嗎?”

“沒有。”

“沒有怎麼辦。”

“那招可多了,最好使的一招就是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愛怎麼的就怎麼的!”

“那不是耍無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