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鬆一聽,立時起身止住方祖賢等人的行禮,回頭望了上官道一眼,再回過頭來時,那雙黑腫得如同臭水溝裏泛起的黑泡一般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恨意。他很清楚,上官道這是在當著所有人的麵,不輕不重地打了他的臉。
到了他們這種地位,臉麵幾乎已與自己的性命同等重要。
文鬆雖然很不滿上官道的這種態勢,但他卻沒有表現絲毫的不滿。上官道爵為國公,手裏更握近二十萬兵馬的權力之劍,這令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滿之心。
文鬆很親切地扶起方祖賢,後退一步,用那雙臭水溝裏黑泡般的眼睛仔細打量了方祖賢一番後,撫掌讚道:“好!好!好!果然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壯誌之士。”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一旁的二郞不由皺起了眉頭。他知道,文鬆適才所說的三個好,明顯是學自於自己的父親,而且,毫無遮掩地說了出來。
“之前,我曾聽上官元帥說起你時,我猶自不信,不信你竟能擊破號稱千人的順義軍。如今一見,不聞其事,隻觀你外形,便知你絕對當得起上官元帥的兩好之讚。”
兩好就是連讚兩個好。方祖賢聽罷,心知文鬆是在拉攏自己,更知道他之所以直接說出上官道曾讚過自己兩好,是為了突顯他文鬆比上官道更加賞識自己。要知道,他文鬆可是連聲讚了三個好!
先前上官道淡漠的打了文鬆的臉,而文鬆的這番話既回了上官道一擊,又向方祖賢表明了他的拉籠之意。
方祖賢笑了笑,心裏立即否定了自己會向文鬆靠攏的意思,但表麵上仍然笑得比春天的花還要燦爛:“監軍使文大人謬讚了。”
文鬆聽了,登時一怔,立即明白了方祖賢的心思。他很清楚,如果方祖賢真的有意向自己靠攏,那就絕不會稱呼他的官號。
文鬆身形肥碩,肥碩的人一般肚子都很大,而肚子大的人,一般都有比較大的肚量。所以,他並不甘心就此放棄方祖賢,擺了擺手,黑泡般的雙眼微眯,笑道:“能在兩日之內便完全擊潰了順義軍的人物,豈是尋常之輩……”
方祖賢瞥見上官道的臉色微微不愉,心知上官道定是不太滿意自己的態度還不夠明確。於是,隻得苦著臉打斷了文鬆的話頭:“文大人,我率人馬擊破順義軍可是奉了帥令的,然而,在我攻占了順義軍老巢黃石堡後,萬萬沒有料到懷德軍|方麵竟然無視元帥帥令,直接對我痛下殺手,更與順義軍兵結一處,合眾攻我。”
方祖賢頓了頓,身子略略弓欠,問道:“此事還望監軍使文大人給我和我的兄弟們一個交待,可以麼?”
文鬆一怔,麵上頓顯微怒之色。他怎麼也沒料到方祖賢居然問得如此直接,更沒想到方祖賢居然知曉伍德乃是他暗中指派攻打黃石堡的。
文鬆回頭瞥了坐在上首的上官道一眼,又轉頭用那雙黑泡眼盯著方祖賢,眉頭微蹙,半晌才輕輕冷冷地哼了一聲,反問道:“你想要何等樣的交待?”
方祖賢一見文鬆的心口略略入鬆,不由轉頭望向上官道與二郞,笑問道:“上官元帥,請問我大梁的軍馬是否能夠不受令便隨意出調?”
文鬆聽得方祖賢直問軍律之事,心中不禁一驚。他明白,方祖賢這是想借軍律來懲戒伍德。然而,伍德是他的人,更是伍家的嫡係子弟,再有,伍德之所以率軍攻打黃石堡,完全是他授意的。
二郞笑望方祖賢,他也不曾料到方祖賢居然能從軍律之上來突破文鬆的重重防禦,並借以來打壓文鬆,這是他最想看到的局麵。因為方祖賢所說的一切,完全立於道德的高點,讓人無法反駁。
二郞之前與方祖賢相見之時,並未將方祖賢看在眼內,還曾多次喝斥過方祖賢。可後來方祖賢與順義軍的五戰,讓他對方祖賢的看法大為改觀,認為他有大勇,亦略有智謀。
可是眼下所發生的一切,讓二郞不由得再次刮目相看,心中暗道:“觀這家夥的言行,若是入了官場,必定是個難以對付的人物。”
方祖賢看向上官道,上官道卻是頭略略上仰,看著堂上的橫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元帥。”二郞輕輕喚了聲上官道,在這等場合之下,他的父親永遠隻能是西北帥司的大元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