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爵哈哈大笑,用右手指著福濟道:“福元修,你才吃幾天人間飯,就敢裝腔作勢地來同老夫講話,你以為有一個李少荃幫著你,你的翅膀就硬了嗎?我呸!”說完用手撫了一把白胡子,又憤然道:“不錯,老哥是革督。可老哥做總督的時候,你不過是個四品銜的道員。你擁兵過萬,卻連一個小小的廬州都守不住,反誣別人按兵不動,真虧你說得出口!還胡說什麼要和老哥進京去打官司,你難道不怕皇上砍你的狗頭?”
李鴻章見周天爵扯上自己,說話又夾槍帶棒的,隻好悶不吭聲,悄悄往邊上挪了幾步。
福濟卻氣得渾身哆嗦,臉色煞白。江忠源怕事情鬧大,忙站起身打圓場道:“二位大人息怒。說起來,都是長毛可恨。請二位先回軍營歇息,待本部院與福大人交割完畢,我們再行議事如何?來人!送周大人、袁大人出城!”周天爵微笑著站起身來,衝著江忠源拱了拱手,便走出去了。
袁甲三道:“下官先行告退。待二位大人辦完公事,下官再來侍候”,也走出去。望著周天爵的背影,福濟呼呼地喘著粗氣。
江忠源勸他道:“元修老弟,你還是息怒吧,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長毛雖退守舒城,卻隨時可以攻我廬州。還是以國事為重吧!”
福濟緩過一口氣,含淚道:“中丞大人有所不知,這個老王八,他是想把司裏活活作踐死啊!如果大人晚來一步,司裏還有活命嗎?”
江忠源笑道:“好了,你就不要再計較下去了。周大人畢竟是八十歲的人了,他還能不顧年邁體弱效命沙場,就憑這一點,無論他有什麼錯處,上頭也不會深究的!”
福濟道:“大人有所不知,這老王八別看年邁,卻並不體弱呀。他的府上,上月就新添了一個小王八,司裏還去道喜了呢!”
江忠源哈哈笑起來,說道:“你老弟怎麼才想起說這事?周大人老來得子,你若早說,本部院也好敬上一份喜禮!”福濟一愣,也跟著訕笑了兩聲。
幾人又談了幾句公事,福濟便離開巡撫衙門回了城外自己的大營。回營以後,福濟把自己關進大帳裏,便開始喝悶酒。喝著喝著,他就罵起來了:“狗娘養的漢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罵完又喝,喝完又罵,活脫脫一條被困的瘋狗。
福濟現在已不僅僅是仇恨周天爵,而是開始仇恨所有漢人了。巡撫衙門屬下的撫標自此以後交歸江忠源統率。福濟四營團練,加上後擴充的兩營,共六營三千人,按江忠源的吩咐,駐廬州城外東麵。江忠源原有楚勇六千人,連同撫標兩千人,一並交給弟弟江忠義統帶,駐城外西麵。江忠源自己則帶親兵營住城裏。
福濟每日進城與江忠源談公事、辦公事;周天爵與袁甲三仍率勇回原駐地防守。
周天爵與福濟都給江忠源麵子,並非是看在江忠源頭上的烏紗,實在是江忠源作戰勇猛,而手裏又握有重兵之故。
江忠源是大清國軍興以來第一個靠練勇取得大功名的人,不要說百官,就是鹹豐皇帝,也高看他一眼。江忠源字常孺,號岷樵,湖南新寧人,武舉出身。好行俠仗義,在湖廣乃至京師都很有名氣。
道光二十七年(公元1847年),新寧雷再浩起義,他練勇配合當地官軍鎮壓,因功當上知縣。後赴浙江秀水、麗水任職。鹹豐元年(公元1851年),至廣西從賽尚阿,尋在桂平、永安等地與太平軍作戰,因功升為同知。後來又當上知府、道員,升湖北按察使,尋幫辦江南軍務。江忠源是大清國鹹豐初年,練勇最見成效的官員。
軍興時期,手裏有兵膽氣就壯,打了勝仗,官升得快,吃了敗仗,降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