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華大學念書的時候(2)(1 / 1)

吾生也晚,沒有能親逢國學研究院的全盛時期。我於1930年入清華時,留美預備學堂和國學研究院都已不再存在,清華改成了國立清華大學。清華有一個特點:新生投考時用不著填上報考的係名,錄取後,再由學生自己決定入哪一個係;讀上一陣,覺得不恰當,還可以轉係。轉係在其他一些大學中極為困難-比如說現在的北京大學,但在當時的清華,卻真易如反掌。可是根據我的經驗:世上萬事萬物都具有雙重性。沒有入係的選擇自由,很不舒服;現在有了入係的選擇自由,反而更不舒服。為了這個問題,我還真傷了點腦筋。係科盈目,左右掂量,好像都有點吸引力,究竟選擇哪一個係呢?我一時好像變成了莎翁劇中的Hamlet碰到了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我是從文科高中畢業的,按理說,文科的係對自己更適宜。然而我卻忽然一度異想天開,想入數學係,真是“可笑不自量”。經過長時間的考慮,我決定入西洋文學係(後改名外國語文係)。這一件事也證明我“少無大誌”,我並沒有明確的誌向,想當哪一門學科的專家。

當時的清華大學的西洋文學係,在全國各大學中是響當當的名牌。原因據說是由於外國教授多,講課當然都用英文,連中國教授講課有時也用英文。用英文講課,這可真不得了呀!隻是這一條就能夠發聾振聵,於是就名滿天下了。我當時未始不在被振發之列,又同我那虛無縹緲的出國夢聯係起來,我就當機立斷,選了西洋文學係。

從1930年到現在,67個年頭已經過去了。所有的當年的老師都已經去世了。最後去世的一位是後來轉到北大來的美國的溫德先生,去世時已經活過了100歲。我現在想根據我在清華學習4年的印象,對西洋文學係做一點評價,談一談我個人的一點看法。我想先從古希臘找一張護身符貼到自己身上:“吾愛吾師,吾尤愛真理。”有了這一張護身符,我就可以心安理得,能夠暢所欲言了。

我想簡略地實事求是地對西洋文學係的教授陣容作一點分析。我說“實事求是”,至少我認為是實事求是,難免有不同的意見,這就是平常所謂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我先從係主任王文顯教授談起。他的英文極好,能用英文寫劇本,沒怎麼聽他說過中國話。他是莎士比亞研究的專家,有一本用英文寫成的有關莎翁研究的講義,似乎從來沒有出版過。他隔年開一次莎士比亞的課,在堂上念講義,一句閑話也沒有。下課鈴一搖,合上講義走人。多少年來,都是如此。講義是否隨時修改,不得而知。據老學生說,講義基本上不做改動。他究竟有多大學問,我不敢瞎說。他留給學生最深的印象是他充當冰球裁判時那種腳踏溜冰鞋似乎極不熟練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神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