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壁禾進退兩難。她捏著自己指尖,用一種盡量平穩的聲調說道:“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身陷險境…”
安陵雲霆溫和的笑著,像一抹豔陽,把這晚的雪暖化。
“不止我一個,還有萬千將士都與我一起。景家世子也一起,不用擔心。”
宮壁禾還是低著頭不說話。
安陵雲霆似是想安她的心,也許是為了多和她說說話,便道:“我跟你講講永清…講講太子小時候的事兒吧。”
聞言,宮壁禾便抬起了頭,她還從未聽到過安陵宗玉的小時候的事。
她點點頭。“好。”
安陵雲霆側著身子,望著雪夜,慢慢講開了……
“嘩啦。”
沾了水的枝椏發出最後的低吟,傾倒在清明時節的細雨中。
打濕了衣衫卻還在捧著幼鳥的小皇子來不及躲閃,眼看著頭頂的枝椏攜風帶雨墜落下來,嚇得緊緊閉上了雙眼。
然而他隻聽到了“噗通”一聲,散落的樹木枝椏被人一掌打開,砰的倒在了旁邊,他抬頭,隻看見一把傾斜的油紙傘。
十歲的安陵雲霆舉著傘,收回手,關切道:“你還好嗎?永清。”
安陵宗玉眨眨眼,手上將幼鳥護的更緊。
“謝謝三皇兄,我沒事。”
“春日雨寒,當心生病。”
一身碧衣的安陵雲霆把傘讓給了安陵宗玉,原本幹淨的臉上很快沾染了一層水珠,他也不在意,傾身來看了看那幼鳥,聲音和這雨一樣輕柔柔的。
“永清,它太小了,淋過雨就活不成了。”
也許是驚訝於安陵宗玉眼中驟然騰起的水霧,也許是安陵雲霆本就心存善意,他到底沒能把“棄了吧”三個字說出口,在那個春寒料峭的雨天,渾身濕漉的安陵宗玉抓著兄長的手,抱著同樣透濕的小鳥,踩著深一腳淺一腳的水坑回了宮。
“那個時候的太子,螞蟻死了都會傷心難過。”
安陵雲霆抬手,抹了下頭發,長發上的碎雪化成水,濕了他的衣襟。
宮壁禾微微歎氣。“那隻鳥呢?”
安陵雲霆眯了眯眼。
至於那隻鳥……
他記不清了。
漫長的時光足以消磨掉很多東西,卻也銘刻了很多。他忘了那隻鳥的死活,卻一直記得自己的太子弟弟曾經為了一隻鳥哭泣,為了一隻被救活的小狗興奮一整天。
不記得那天他是為了什麼去了那裏,卻記得春雨帶來的風寒折磨了他的太子弟弟半個月,他自己喝一口,喂一口,安陵宗玉才肯吃,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一到清明時節,安陵雲霆嘴裏就有滿腔濃苦的藥味揮之不去。
他笑了。
即使荊棘在前,鍘刀懸頂,偶爾恍神,想起來的竟還是他與安陵宗玉年少時,兄友弟恭的溫柔年歲。
是什麼讓他們變成如今這樣呢?
宮壁禾瞥見安陵雲霆唇角笑意越盛,問他。“殿下。”
“在笑什麼?”
安陵雲霆搖搖頭,飛雪順著風湧過來,他又轉回了身姿,替宮壁禾擋風遮雪,柔聲答道:
“笑世事多變,人心難測,你看我們兄弟幾個,明明以前那麼好,現在卻鬥的你死我活,個個都恨不得彼此去死,麵上卻一樣恭謹。”
他一邊說話,一邊輕輕看著宮壁禾的臉貌,頓時心尖灼燙如針紮。
“宮二,無論如何,我不後悔認識你。”
宮壁禾聞言眉心微蹙:“殿下…”
“別急,你叫我一聲永淅,讓我一定平安回來。行不行?”
安陵雲霆盯著她的雙眼,她好似攪起風雪的元凶,驚地安陵雲霆心中巨浪叢生。
宮壁禾深深看著他,皺著眉,一字一句,像在請求。
“永淅,你一定要平安凱旋。”
安陵雲霆笑了。
他點頭。“好。”
“不早了,快些回去吧。”他把傘塞給宮壁禾,轉身便走了。
他踩著步,回了自己營帳,那裏已經給他準備好了盔甲戰袍。
安陵雲霆剛才還有一句話沒說,他放在心裏,悄聲道。
‘即使不能活著回來,也不後悔愛上她,不後悔陪了她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