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塊壘半邊比山重 恩仇一例等雲輕
原本灰黑黯淡的鏡麵此刻竟淌出殷紅的血來,將鏡麵塗成血色淋漓的一片妖紅!一個披頭散發的鬼臉浴血森然凸顯出來,吞噬了整個鏡麵。最恐怖的是,那鬼臉上竟然沒有五官!仿佛麵皮已被人成張揭去,活脫就是一個被地獄酷刑折磨的惡鬼。眼瞼半禿,眼珠是死魚的白堊色;鼻骨塌掉半截,隻剩兩個黑乎乎的孔洞;兩排到刀架般的牙齒缺了上下唇的嗬護,愈發顯得齜牙咧嘴,猙獰畢露;臉頰上血肉模糊,裸露的青色筋脈蛛網般淩亂纏覆在肉芽上,若失去了這層束縛,隻怕這層血肉就會脫落殆盡。
墨菲菲脊背一陣發涼,鏡中那鬼臉如同一潭腐爛的沼澤,她拚命想拉回自己的目光,眼珠卻僵硬如石塊,半點也動彈不得。迷離的血光中,那鬼臉漸漸清晰,兩隻白堊的眼珠死死盯著自己,仿佛嗅到了生人氣息的僵屍,就要活轉過來!墨菲菲一瞬間亡魂皆冒,因為那鬼臉竟然笑了!牙齒開闔,臉頰上腐肉隆起,果真是笑了!而且是衝著自己猙獰的笑了!那笑容中有一種壓抑不住的瘋狂,向自己惡狠狠逼來,宛如封印在鏡子中的修羅惡鬼,亟待衝破那脆弱鏡麵的禁錮,一口吞掉自己!
冒然間,“喀喇喇!”一聲霹靂就在頭頂爆響,不知響聲有多大,震得墨菲菲蹦起多高,腦袋好像給萬斤大錘擊中,裏麵無數飛蟲振翅亂撞。五髒六腑翻江倒海,簡直要噴出口外。那一瞬間,她腦中隻剩一個念頭:“我死了!”紫色的閃電宛如一把倚天長劍將混沌的夜色生生劈開,天地亮如白晝。“嘭”的一聲,長堤上一棵垂柳被閃電一劈兩半,登時燎起一片火焰。那樹就在墨菲菲身後還不到一丈遠處。墨菲菲猛地一個激靈,摔倒在地,渾身抽搐半晌,才緩過神來。心中煩惡:“難道我擅動魔鏡,這是上天給我的警示?”收回眼神,竭力控製自己不去看那個鏡中的無臉鬼!
不過終究受不了毀容的折磨,她歪著頭,睃著眼,顫抖手摸索著按下問題:“如何找回我美麗?”答案居然出來了:“將傷心錐刺死你最愛的男人,將鏡子傳給比你美的女人!”
這兩個問題墨菲菲都可以接受,於是繼續問道:“傷心錐在哪裏?”
“在鏡蓋裏側,用那支‘狂妄’錐!”
墨菲菲這才留意到,在盒蓋的裏側的凹腔內,鑲著一個小小的兵器架,上麵插著七支七寸長的蛇形尖錐,她隨手抽出一支,隻見上麵鏨著兩個古篆字:“冷漠”。這回她再也不敢造次,抽出第一個來,上麵鏨的赫然就是“狂妄”兩字。她把狂妄傷心錐捏在手心,心中驀地一痛,但也隻是一閃即逝。
她突然想起什麼,又按下幾個字:“你是誰?”
答案:“我是鏡中鬼!”
“你為何要騙走我的美麗?”
“因為有人揭去了我的麵皮,奪走了我的美麗!我要你們做我的鬼倀,血債血償!”
“我的美麗為何要用那兩個狠毒無恥的法子換回?”
“哈哈!因為我要讓世人知道,這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情愛,你愛的永遠是自己!我要讓你們這些自詡為神仙眷侶的狗男女露出醜惡的嘴臉,我要讓你們這些自恃美貌驕傲狂妄的女人都變成和我一樣的醜八怪!哈哈!”
欄杆外驚雷怒轟,閃電狂爆,湖中浪滾波翻,發出瘮人的怪響,仿如獸吼。魔鏡被閃電所映,乍明乍暗,光影交錯,那鬼麵青紅紫白變幻不定,真如活了一般。墨菲菲忍不住瞧了一眼,頓時頭皮發炸,兩腿發軟,這口氣,這詛咒般的腔調,哪像是死板板的鏡子顯示的字?分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更準確的說是一個活生生的鬼和自己麵對麵說的話!
墨菲菲強自抑製心中恐懼,又按下幾個字:“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真能還回我的美麗麼?”
答案出來:“絕不食言!”
墨菲菲稍稍安心,突然一道閃電亮起,那張鬼麵的眼洞上麵忽然出現了一對漂亮的眉毛,被她一眼瞥見,登時心中也是雷轟電掣,這蛾眉彎彎,秀美絕倫,怎麼和自己的眉毛形狀一般無二。
墨菲菲急忙按下:“為何你的眉毛和我的一模一——”樣字還未按下,手卻仿佛被人攥住般停下來,眼光直勾勾釘在那鬼麵額上的亂發裏,就在那裏,出現了一塊夭矯盤旋的金龍刺青。墨菲菲眼中恐懼一下變得無限大,嘴唇變得青紫,兩排牙齒不住捉對打架:“原、來、鬼、就、是、你!”體如篩糠,哆嗦成一團。
就在此刻,驀地從湖麵遠遠傳來一聲怒嘯:“臭婆娘!把魔鏡交出來!”吼聲竟然比天上的雷霆還響,這樣器大聲閎,狂放不羈,遊俠山莊中除了楚狂客還有誰?
墨菲菲心頭一緊,緩過神來,無暇再想,胡亂收起魔鏡,騰身躍上亭子橫梁,隱身在陰影中。順手牽羊將桌上魔盒和扔在地上的蒼猿頭套撿起,魔盒藏好,白發攏在腦後,剛把頭套戴好,楚狂客高大魁梧的身形已如怒猊渴驥般挾風帶雨衝進涼亭!
楚狂客頭上鐵盔已不知去向,一頭馬尾般粗發披散開來,遮住頭臉,恍如魔鬼。身上軟甲襤褸不堪,布滿破洞口子,濕嗒嗒裹在身上,露出肌肉虯結的古銅色皮膚,不少地方都是血漬斑斑,他的金鍾罩鐵布衫功夫究竟也不能刀槍不入。右腿亦有些微跛,看來他闖過這一路機關極不容易。一踏進涼亭,見到眼前這些殘敗景象,不禁勃然大怒:“臭婆娘出來,交出魔鏡!”墨菲菲隱在梁柱上,並不吭聲。
楚狂客一把掀開石桌,隻見裏麵果然不出所料,空空如也!這下更是火上澆油,一拳下去,將石桌砸了個粉碎。一個掃堂腿,又將一根亭柱踢斷。與此同時,他的刑天鉞已如鈞天雷裂,上斬房梁。楚狂客外粗內細,這個涼亭空空蕩蕩,唯一可藏身的就是粗大的房梁。
墨菲菲懷中掖著魔鏡,身子電射出涼亭之外,落在長堤之上,回頭冷叱一聲:“死老鬼,你真下得去手!”涼亭整個垮掉的前一秒,楚狂客豹子一般躍出,和夫人對峙在風雨長堤上。
楚狂客眼中簡直要迸出血來:“臭婆娘,你為了塊鏡子,裝瘋賣傻,假扮猿猴,私設機關,竟想置我於死地!最毒婦人心,老話真是不假!”
墨菲菲還是那身蒼猿打扮,聞言冷笑道:“你我彼此彼此,大哥莫說二哥。最起碼我啟動開門機關,你被天蠶網吊起來,眼看就要被鐵槍捅死的時候,我他奶奶的搬起機關石,鎖住了機關,救了你一條狗命。可是你呢?老大讓你給我求醫,你卻置我生命於不顧,私自來此盜取魔鏡,你難道就是好人麼?”
楚狂客一時語塞:“他爺爺的,我、那、那個、從成親的第一天開始,你就嫌我無錢無勢,不給我好臉色,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受夠了!有此魔鏡,整個天下,我唾手可得,何必再受你的窩囊氣!”
墨菲菲仰天狂笑,淒厲如夜梟,在這雷電的天氣裏分外駭人:“他奶奶的,死老鬼!你可還知羞恥二字?當年若不你騙說我你的舅父是當朝禦史,你家資巨萬,我又怎麼會跟你這個夯貨!可笑我那時年幼無知,同你私奔,被你輕易騙了身子,以致追悔莫及!”她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利,直刺風雨如磐的蒼天:“你他奶奶的這些年沒心沒肺,隻知道自己快活,可曾想過老娘被父兄追捕,有家難歸,隻能托庇在巴掌大的遊俠山莊,過著粗服亂發豬狗不如的生活,心裏有多痛苦!你他奶奶的想過麼?我問你!”
楚狂客櫛風沐雨,衣衫卷舞,刑天鉞在閃電中射著冷光,鄙夷冷笑:“他爺爺的!臭婆娘,你做下見不得人的事,卻要我背黑鍋!你毒死你的前夫慕容大少,惹下大禍,墨門懼怕慕容世家,才要抓你懲罰。雖然當年我是乘虛而入,但你若不是貪慕虛榮,熱戀權勢,我那拙劣的騙術怎麼能輕易得逞,貪心不足蛇吞象,要怪隻能怪你自己太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