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驚瀾低低應了一聲,問道:“你回山之後,還有下山的機會嗎?”
夏侯瀲撓撓頭,道:“要是我繼承了我娘的衣缽,那肯定是要下山的。”
“不做這行當,就沒法下山?”
夏侯瀲默了會兒,說道:“沒錯,當個山野農夫,一輩子待在山上,種種稻子種種花什麼的。”
伽藍為了守護山寺,不允許刺客以外的人進出大山。誤闖進那座山的人從來沒有活著出去過,旁人都以為是因為山太大,他們在山裏迷失了方向,被豺狼虎豹什麼的吃了。沒有人知道,這座山裏最凶猛的豺狼正是伽藍刺客。相應的,山寺的人若非成為刺客,亦不能出山。刺客的後代,要麼成為新的刺客,要麼成為山林的囚徒。
夏侯瀲就快要做出選擇了,從前他為了自由,成為刺客的信念一直很堅定。可是現在,他忽然明白殺人這件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他記起管家那具慢慢冷卻的屍體,記起大槐樹上被勾爪抓住肩膀,仿佛被閻王扼住咽喉的恐懼。刺客與死亡同行,而他還沒有強大到可以不懼生死。
“山在哪裏,你等我,我去救你。”謝驚瀾道。
夏侯瀲苦笑著搖頭,道:“我不能說的。”
謝驚瀾道:“沒關係,我會查出來的。”
“我應該會繼承我娘的衣缽的,”夏侯瀲衝謝驚瀾眨了眨眼睛,道,“到時候要是你真有這個能耐和我們叫板了,我就跟你混。屆時希望謝大人賞碗飯吃,我夏侯瀲肚子裏沒什麼墨水,幸好武藝勉強過得去,給你當個司閽官,替你看家護院。”
“行。每個月發給你二兩銀子,包你吃喝包你住,隻是不包媳婦兒。”
“哈哈哈,夠意思。”
兩個少年相視一笑,彼此眼裏都裝滿熠熠星光。
外麵燈籠掛起來了,謝驚瀾和夏侯瀲從書房裏出來,夏侯瀲去廚房端飯吃,謝驚瀾掀起簾子,轉進正屋。蘭姑姑已經擺好了飯,招呼謝驚瀾坐下。
謝驚瀾看了圈,見下人都在,隻不見了蓮香,便問道:“蓮香呢?“
蘭姑姑道:“不知道,下午便不見人影兒,估摸著是去找別院的丫頭玩兒了,過會兒就該回來了吧。”
謝驚瀾點了點頭,並不放在心上。
夏侯瀲蹲在廊底下三兩下扒完飯,把碗筷放回廚房,剛掀起簾子,和蓮香撞了個滿懷。
“夏侯瀲,你沒長眼?”蓮香揉著腦袋,氣恨地說道。
“你頭是鐵做的嗎?撞人這麼疼。”夏侯瀲撇嘴,抬眼瞧見她手裏的荷包,問道,“欸,這不是我裝癢癢花兒的荷包嗎?怎麼在你這?好啊你,偷我東西!”
“呸,誰偷你的,就你這破荷包,我才不稀罕呢!”蓮香翻了個白眼,把荷包扔在夏侯瀲身上。
夏侯瀲莫名其妙,打開荷包一看,裏頭的癢癢花已經沒了。
癢癢花是他平日在府裏麵摘的,那花兒長得很好看,花身是粉的,花尖帶點兒紫,就是不能隨意上手摸,沾上一點兒就會起紅疹子,癢得厲害。夏侯瀲有收集怪玩意兒的癖好,癢癢花是他的藏品之一。
蓮香拿他的癢癢花,準是捉弄人去了。夏侯瀲決定好好檢查自己的被褥,他們倆天生不對頭,沒準這小蹄子就是想捉弄他。
戴聖言找謝秉風商量了謝驚瀾跟他走的事兒,果然不出意料,謝秉風巴不得謝驚瀾離得遠遠的,最好再也不要回來。這事就這麼你情我願地敲定了,戴聖言跟謝驚瀾說天氣暖和了就啟程,下一站不出意外的話是朔北。
除了每日上午的聽學,謝驚瀾便在藏書樓呆著。夏侯瀲照常洗完了衣服就去陪著謝驚瀾,給他端茶倒水。出了上次的事,再加上謝驚瀾就快離開了,夏侯瀲並不再瞎跑了,乖乖地跟著謝驚瀾,哪都不去。
這日正百無聊賴地揪著花壇裏的花兒,蘭姑姑跌跌撞撞地跑進藏書樓,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事兒!”夏侯瀲扶住蘭姑姑,問道。謝驚瀾也走了過來。
“蓮香……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