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的顧慮。真的很感謝你。”
菖蒲一邊聽,一邊領悟到姬子真正的目的。
也就是說,把這個事實告訴純才是姬子的目的。
姬子從以前就加道風紀宮裏有夜鶯宮的間諜。
所以她使計讓那個學生和菖蒲及杏奈有所接觸,讓菖蒲和杏奈成為證人。
巧妙的是,姬子隻是把這個事實告訴純而已。純沒有發現姬子的企圖,她甚至還很感謝姬子。
“……沒想到我連自己宮裏的學妹都沒能好好盯住。”
純垂下頭。
“我這種人沒有資格成為學院府長,我要退出這場選舉。”
姬子像是非常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您怎麼這麼說,純大人。您不需要這麼死心眼啊。”
“不,我已經決定了。”
純幹脆地抬起頭。
“在進入風紀宮之後,我以為我多少成長了一些——但看來我的力量還是不足,我還是不夠格——比起我,姬子同學。”
純以讚歎的眼神看向姬子。
“我很佩服你深遠的思謀。就算你還是個一年級學生,但你至少比我還要適合坐上學院府長的位子。我能確定這一點。”
姬子靜靜地低下頭。然而,菖蒲可以想像,姬子心裏正浮現一個惡魔般的笑。
隻是,純當然沒注意到姬子的打算,她隻是露出了苦笑。
“我果然不適合當學院府長。這次讓我重新了解到自己是多麼的沒有自知之明,我為此感到羞傀。”
純的眼光飄向遠方。
“說真的,我其實不是單單因為責任感或是義務心就想當上學院府長的。就是因為我用這種不純的心情參選,所以事情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吧。”
“咦?”
菖蒲吃了一驚。這是什麼意思?純的參選背後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理由嗎?
“我之所以會想成為學院府長,都是因為我希望那個人可以看到這樣的我。其實——”
突然之間。
純的話語中斷。不隻是這樣,她的動作也靜止了。她有如一座雕像般僵住。
“您怎麼了,純小姐?”
菖蒲眨了眨眼。純是身體不舒服嗎?菖蒲靠上前去,想要看看她的臉——
菖蒲的手被強大的力量給拉回去。
“閃開,菖蒲。”
姬子的表情變了,她的表情變得險惡。
菖蒲倏地回過神來。在黃昏的深處,有一道亮著磷光般模糊光影的紅色薄霧正朝菖蒲一行人的腳邊逼近。
“這是‘被封印之者’的——!”
菖蒲倒吸了一口氣。
純腳步搖晃地走了起來,腳上纏繞著紅色的薄霧。
虛無的雙眼。菖蒲記得這樣的表情,被“被封印之者”奪去意識的人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有道聲音從某處傳來。那像是一道從地底吹超的風般虛幻的聲音。
“純……純……”
純像是被這道聲音吸引似地走著。姬子一邊按住菖蒲,一邊靜靜地跟在純後麵。
她們走出溫室外麵。月光和夜風包圍住菖蒲和姬子。
“你在幹什麼啊,姬子。你得早點去救純小姐啊——”
“時間還沒到。我們得在那之前看穿它的真實身分。”
“真實身分?”
“沒錯——就是那個。”
樹梢唰地一聲立起,發出生物般的嗚叫聲。接著,樹枝、樹幹都有如動物一樣動了起來。
“什、什麼?姬子,發生了什麼事?”
菖蒲抓住姬子的袖子。
“‘被封印之者’又出現了。這定學生們稱之為‘植物園的幽靈’的東西。它們是附身在樹上攻擊人的‘樹怪’。”
姬子從懷裏拿出銀色錫杖。這是她在五重塔驅趕‘被封印之者’時用到的錫杖。
“它的活動原本暫時停下,不過看來它又開始活動了。菖蒲,你也看到了吧?在你們去野餐的那天晚上,在植物園裏。”
菖蒲回想起她在黑暗中看見的那個有如幻影的國中學生。
“姬子你也注意到了嗎?”
“你都注意到了,我怎麼可能會沒有注意到。我有想過要在近期驅趕它。這正是個好機會。”
地麵“咚!”地一聲震動。下一個瞬間,樹木一同顫抖起來,它們一邊讓繁密的樹葉嗚叫,一邊把樹梢一齊朝純伸出。
由麻說過的話劃過菖蒲腦中。
(樹會攻擊人,指的就是這件事!)
姬子把菖蒲留在原地,向前衝了出去。右手拿著錫杖的她用左手解開製服繩子。
“鳶尾花公主將這個身軀化做花、化做花蕊——!”
她以要扯碎製服的氣勢一口氣把製服脫下。菖蒲所熟悉的巫女裝束從下麵露了出來。姬子手上的銀色錫杖有如長槍般伸展。
“姬子,小心你的腳邊!”
地麵四處突起,黑長的物體從地裏攻擊姬子。
姬子以非人的跳躍力跳到純身邊著地。她用銀色錫杖揮開那有如觸手般伸來的樹梢和根莖。
純的雙眼裏失去了意誌的光芒,她呆立在原地,似乎不知道四周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姬子抱起純的腰,再次跳起。她以穿著平底鞋的腳尖輕快踏過攻擊她的樹梢和根莖,回到菖蒲的身邊。
“菖蒲,接下純大人!”
“嗯!”
菖蒲從姬子手上接下純的身體。
有如觸手般的樹梢和根莖一邊讓樹葉發出唰哇唰哇的聲音,一邊從四周包夾而來。
四周已是一片黑暗。在樹木的阻擋之下,宿舍那邊應該是看不到這邊發生什麼事吧。更何況一定沒有人能想像到菖蒲她們居然受到樹怪這樣的攻擊。
“我要封印它。菖蒲,守著純大人。”
“等一下,姬子。那個!”
菖蒲所指的是包圍住三人的植物中最大的一棵樹。在它頂端那邊,樹枝交纏成網狀的部分。
樹枝裏有一個女生。她穿著國中部的製服。
“那是白川明日美小姐!”
那天晚上天色暗到她沒能看清楚。不過那個地方現在被放出紅色磷光的薄霧所包圍,朦朧但明亮地浮現在黑暗中。
那個人跟剛剛菖蒲在房間裏所看的資料中白川明日美的照片一模一樣。她沒有長大,而像是疲累地沉睡著。
“純……純……”
菖蒲聽到一個聲音。這是來自白川明日美的聲音嗎?
“那個女生就是四年前失蹤的女生!她果然是被‘被封印之者’附身了!”
“——好像是呢。”
姬子重新拿好錫杖。不知道它是不是在警戒姬子,樹枝和樹梢都隻是不斷鳴動葉子,不進行攻擊。
“我們得救出白川小姐才行。姬子——姬子?”
姬子沒有回答,隻是直直地看著白川明日美。那個被關在樹頂上以樹枝編起的牢籠裏的白川明日美。
不久後,姬子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拿好鍚杖。
“——退後,菖蒲。我要把樹怪壓回封印內側。”
“咦……?”
菖蒲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你要連白川明日美小姐也……”
“這個敵人很棘手,我沒有拯救她的餘裕。”
“你等一下!”
菖蒲發出慘叫般的聲音。
“這樣是不可以的!你得連白川小姐一起救啊!”
“如果被感情給支配了,我就不能執行巫女的工作。要是我們再磨下去,連我們都會被卷入的。”
姬子的表情變得冷酷。旁人完全看不見她感情的動搖。
“你趕快退後,菖蒲。接下來是我的工作。”
“不可以!”
菖蒲抓住姬子的錫杖。姬子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絕對不可以!其實姬子你也很想救白川小姐吧。那你就要盡力去試試啊。”
“我都說了我沒有多餘的心力。來,放開你的手。”
“我不要。要是姬子拋下了白川小姐,你絕對會後悔的。我不能讓姬子去做這種事。”
“我不會後悔的。我隻是要完成我自己的義務……”
“笨蛋!”
被菖蒲從正麵一嗆,姬子半句話都說不出來。菖蒲雙眼泛淚地哭喊:
“為什麼你總是要說這種事!不隻是別人,你連對你自己都說謊!姬子這個騙子,笨蛋!傻瓜!頑固的家夥!”
菖蒲的怒罵讓姬子感到一陣狼狽。
“你——你不要這麼說。我身為一個巫女——”
“就算你是個巫女,為什麼永遠都得麵對這麼痛苦的事呢。你勉強你自己裝得冷淡,其實
不論何時,傷得最深的永遠都是姬子。姬子是個笨蛋,是個愛逞強的傻瓜。我也是笨蛋,可是
姬子更笨!嗚嗚嗚嗚……”
“這不是你該哭的事吧——”
“夠了。我要代替姬子把白川小姐救出來。”
“咦?不可以的。等一下,菖蒲!”
但菖蒲已經衝了出去。
“我要幫姬子去做姬子真正想做的事。因為我是另一個姬子!!”
警戒著姬子而毫無動靜的樹梢一齊朝菖蒲逼近,但菖蒲並不覺得可怕。憤怒讓菖蒲忘了自己,她的動作也變得大膽起來。
“菖蒲,我知道了。我去。所以你給我回來。回來!”
姬子一邊用錫杖把樹梢揮開,一邊追上去。結果變成了是她在援助菖蒲。菖蒲趁樹木動作慢下的時候撲上樹幹,像是在爬梯子似地朝白川明日美逼近。
“白川小姐!”
菖蒲一邊用手揮著紅色的薄霧,一邊搖著一臉恍惚的白川明日美,然而明日美毫無反應。
菖蒲抱起毫無抵抗的白川明日美,把她背到背上。明日美此時正低聲說著什麼。
“純……純……”
她口中的純是指刈穀純嗎?如此一來,這個女生的好朋友就是——
樹幹一震。
“呀……”
菖蒲因而失了平衡。
“菖蒲!”
“姬子,拜托你!”
菖蒲讓白川明日美沿著傾斜的樹幹滑下。姬子用自己的身體充當護墊,接下明日美的身體。
(太好了——)
有那麼一瞬間,菖蒲鬆了一口氣。但是就在這個時候。
有如觸手一般的樹枝纏上菖蒲的腳踝,把她舉到半空中。
“啊——!!”
“菖蒲!”
姬子大叫。從被倒吊的菖蒲看來,姬子呈現上下顛倒的狀態。
“姬、姬子——!”
“等我,我現在就去救你!”
姬子揮下銀色的錫杖,衝了過來。但她隻看著菖蒲的動作卻成了她的死角。
“姬子,小心!”
“啊——”
從死角伸出來的樹枝纏上巫女打扮的姬子。接著,另外一枝樹梢則用力地抽打著姬子的身體。
“唔——”
姬子痛苦地呻吟。錫杖從她手上落下,化做銀色的光芒墜落地麵。
“姬子!姬子!姬子!”
被上下倒吊的菖蒲大叫,樹枝接連纏上姬子的手和腳。
“姬子!”
甩亂一頭長發、扭著身子試著要逃脫的姬子不斷掙紮,但全身都被東縛住的她一動也不能動。
菖蒲也拚了命試著要逃開。她揮開樹枝,想要盡可能地趕快去救姬子。
(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不聽姬子說的話——)
可是不管菖蒲再怎麼焦急,她的身體也沒辦獲得自由。菖蒲以哭喊般的聲音叫道:
“姬子,對不起!我——”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太大意了……!”
姬子好不容易擠出的聲音。她纖細的身體被緊緊束縛件,痛苦讓她美麗的臉龐扭曲。
紅色的薄霧正緩緩逼近姬子的身體。要是被那片薄霧覆住了,姬子就會失去自己的意誌,變成受“被封印之者”操縱的人形。
紅色的薄霧也正逐漸朝菖蒲逼近。她得趕快、趕快去救姬子。可是菖蒲自己的身體也被兩、三枝樹枝纏住,她同樣無法動彈。
“救救我……!”
菖蒲絕望地叫道。
“誰來救救我——!”
“嘿,如果是為了菖蒲妹妹的話,我很樂意喔。”
一道完全不適合現場氣氛的悠閑聲音傳來。
驚訝的菖蒲看向倒過來的視野上方,也就是看向地麵。
“你可千萬不能大意喔,姬子。”
帶著一臉微笑站在那裏的,是穿著製服的蘇芳美環子。
※
倒吊的菖蒲搖晃著她臉邊的辮子,雙眼瞪得鬥大。
“什麼?為什麼美環子小姐會——!”
她下意識地看向姬子。垂掛在空中的姬子表情僵住。
“我感覺到‘被封印之者’的氣息,所以才過來看看的。不過說明就留到後麵。我先救出你們再說吧。”
美環子拿著金色的手杖,那把手杖跟姬子的錫杖很像。不過美環子的上麵沒有鈴鐺。她的錫杖比姬子的還要銳利,形狀更具攻擊性。
美環子輕輕揮動手杖,抓住菖蒲的樹便從根部被切斷,於是菖蒲整個人倒著跌到地麵上。
“噢。”
美環子很輕鬆地接住菖蒲。
“謝、謝謝。”
“不客氣。純小姐和白川小姐都沒事的,你放心。”
純和白川明日美躺在菖蒲身旁的圓形花壇中心。她們雖然失去了意識,不過好像沒有受傷的樣子。
“如何,姬子。你也要我救你嗎?”
美環子問道,但姬子卻緊抿著嘴。菖蒲代替她回答。
“救救她,美環子小姐!趕快救姬子,拜托你!”
菖蒲雖然不知道美環子究竟有什麼來頭,但她相信美環子擁有跟姬子相似的力量。現在她隻能依賴美環子。
“我要怎麼辦才好呢?我放著她不管也沒問題吧。”
“哪裏沒問題了!”
在她們一來一往的時候,紅色的薄霧也朝著姬子逼近。大概不要一分鍾,姬子就會被卷進薄霧裏吧。
“——沒有那個必要。隻要我讓手腳關節脫臼,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逃脫。”
姬子以憤怒的語氣對地上的美環子說道。
“不、不可以的。怎麼可以!讓手腳脫臼是重傷——”
“你給我閉嘴!”
“我該怎麼辦呢?加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忤逆姬子。那個女孩生起氣來是很恐怖的。”
美環子露出一個困擾的表情看向菖蒲。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趕快救姬子——”
“那這樣如何?等一下一起到我的房間喝個茶吧。如果你答應我的話,我就去救姬子。”
“不叫以……菖蒲、菖蒲!”
姬子大叫。她的肩膀、手肘和腳踝都以奇怪的角度被扭曲。她是自己試著在讓開節脫臼嗎?菖蒲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去我去。我什麼都做!所以,請你救姬子!”
“——她這麼說耶。你能交到一個這麼好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姬子。”
姬子苦澀地抿起雙眼。
“菖蒲妹妹,站到我後麵。”
美環子舉起黃金手杖,使它如劍一般揮舞。然後,樹木就像她剛剛拯救菖蒲時一樣,從根部接連被切斷。
長發和巫女衣裝在風中飄動,姬子降落在地上。
姬子以恐怖的眼神狠狠瞪著菖蒲。我會被罵!菖蒲有那麼一瞬間縮起了身體,但姬子卻說出了另一句話:
“菖蒲,給我錫杖!”
“咦?啊,嗯!”
菖蒲發現錫杖就落在自己身邊。她急忙把它撿起。
“姬子!”
姬子用手抓住菖蒲丟過來的錫杖。
“來自暗陰底部之者。回到你理應棲息之國度——!!”
姬子揮動錫杖。清澈的鈴聲響起——
下一個瞬間。風和衝擊波隨著紫光一同卷起,晃動整座植物園。
“呀……!”
菖蒲立刻上前保護倒下的純和白川明日美。
不久後——
待風停下,菖蒲害怕地抬起臉。
紅色的薄霧消失,掙紮得那麼瘋狂的樹木連根都不複存在,裂開的地麵也恢複原狀。
一切有如一場夢境般,先前的戰鬥痕跡完全消失。
“菖蒲,你沒有受傷吧!?”
姬子衝了過來。
“唔、嗯。我沒事。”
像是鬆了一口氣的姬子表情緩和。
“對了,姬子,趕快把純小姐和白川明日美小姐送到保健室去——”
“你說……白川明日美?”
這道聲音讓菖蒲回過頭。刈穀純已坐了起來。
“明日美——!明日美!”
一看到倒在一旁的女生,純便跳了起來,激烈地搖動那個女生的身體。
白川明日美緩緩地睜開雙眼。
“咦……純?”
“明日美——太好了,我相信我一定會再見到你的。”
純緊緊抱住白川明日美,明日美的腦袋好像還沒清醒過來的樣子。
“純……我好想見你。”
明日美柔柔一笑,然後看向四周。
“矢車草啊。好美……”
聽到這句話,菖蒲才終於明白。原來眼前這些各種顏色的盛開花朵叫做矢車草。
菖蒲看著抱住彼此的純和明日美,這樣的念頭突然浮現在她心裏。
(姬子她也這麼重視我嗎……)
難不成姬子現在也在想著一樣的事嗎?想到這裏的菖蒲轉看向姬子。
結果,姬子果然也正看著菖蒲。兩人的視線相交,姬子狼狽地轉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