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4章 第四話 植物園的幽靈(1 / 3)

第四話植物園的幽靈

“還好你隻受到輕微的處分而已,菖蒲。”

愛爾莎笑道。她跟之前那個晚上一樣,躺在姬子的床上。

“謝謝你。抱歉讓你擔心了。”

菖蒲一邊泡茶一邊回答。房間裏隻有菖蒲和愛爾莎兩人。

現在是私奔騷動的隔天傍晚,菖蒲和杏奈剛剛才從榻榻米牢裏被放出來。出來之後,她們又被老師們訓了一頓,便被處罰關在房間裏禁足。

其實學生是不能去見被禁足的學生的,但愛爾莎似乎並不在意這種規定。

“我大概知道事情會有怎樣的發展,所以並沒有那麼慌——”

愛爾莎的表情變得有些認真,她繼續說道,

“可是人家是真的很擔心你們,就連那個樹裏亞也是。雖然她的壞嘴巴一如往常,不斷叨念你們的不是,可是她確實很認真在找尋你們。還有那個叫什麼小花澤由麻的女生,那個知道你跟姬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國中女生,還差點哭出來了呢。你之後要去跟她道歉喔。”

“就是說啊,看來我真的做了件壞事。”

“不過,你隻被罰關在房間裏一天而已,這不是很好嗎?我還擔心你是不是會受到更重的處罰。”

與其說是說私奔,事實上她們所做的,不過就是沒有經過報告的四個小時擅自外出罷了。菖蒲和杏奈也都冷靜下來反省了,這次就寬容一點吧——老師們是這樣判斷的。

喝了一口菖蒲泡的茶,愛爾莎嗬嗬嗬地笑了。

“我原本就在想,你轉進來之後,學校生活會變得更愉快。但你依然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才轉學進來沒多久,你就成為校內注目的焦點了耶,搞不好再過不久就能比姬子更有人氣也說不定喔。”

“怎麼可能。”

菖蒲苦笑著揮了揮手,但愛爾莎卻更加認真地繼續說下去:

“這很難說喔。姬子搞不好是想要把你塑造成一個跟她一樣有人氣的人吧。”

“咦?你這是什麼意思……”

“隻要你有了人氣,她的負擔也就能減少。姬子她打算把她肩上一半的麻煩事都轉到你身上——這也不無可能。”

“…………”

菖蒲無法完全否定。她畢竟是姬子,菖蒲不知道她心裏究竟在盤算著什麼。姬子在想的,搞不好是跟愛爾莎剛剛說的是完全不同的事也不一定。

宣告晚餐的鍾聲響起,愛爾莎把茶喝完後站了起來。

“那就再見了,我很期待你明天要怎麼跟杏奈碰麵喔。”

“嗚嗚嗚……光想到這個我頭就痛了。”

學院裏的人選相信她跟杏奈是“好朋友”,菖蒲很煩惱要怎樣才能打消這個謠言。現在也被關在自己房間裏的杏奈對這點應該也很煩惱吧?

愛爾莎離開後,房裏隻留下菖蒲獨自一人。

窗外的天色正逐漸轉暗,菖蒲可以聽見住宿生笑鬧著走向食堂的腳步聲。吃飯的時候,大家一定會因為菖蒲和杏奈的話題而聊得很熱絡吧。

可是當事人菖蒲卻被禁足,無法離開房間。

好無聊。

(姬子她在幹什麼呢……)

放學之後,菖蒲都還沒有看到她。菖蒲很想跟她談談自己跟杏奈之間的傳言,還有自己被夜鶯宮挖角的事。

姬子的桌子上放了學院府的資料。

其實,菖蒲還有另一件事想跟姬子說。因為,剛剛菖蒲閑著沒事做的時候,她看到了這份資料,發現了一件事。

這份資料是有關植物園幽靈的記錄。

菖蒲拿起那疊文件翻開。

那裏麵是一篇四年前失蹤的女生所寫的作文。

‘矢車草的朋友’

國中部二年三班

白川明日美

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她喜歡紫色的矢車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始業式那天,我第一次遇見她。

輕率的我在教室做自我介紹時,說了這樣的事。

“我要做自我介紹——放春假的時候,我在我家附近目擊了交通事故的事發現場。”

這是我爸爸在家裏教我的一個笑話。班上的每個同學都笑了,隻有一個人慍怒地轉過了頭。(譯注:日文中的“自我”音同“事故”。)

後來我看了宿舍的分配表,我才知道,她在這個新年度將成為我的新室友。

她在房間裏始終保持沉默,看起來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就算我跟她打招呼,她也會轉向別的地方,不會好好回應我。

可是,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她長長的直發留到腰際,皮膚很白、眼睛又大,是個讓同樣是女生的我都會看得出神的美人。

她在教室裏也很少開口。她長得很漂亮、腦袋很好、運動神經也不錯,所以很多宮都來邀請她加入。

但她並沒有要加入任何一個宮。她不太和別人打交道,所以和她說話的人也愈來愈少。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沒辦法討厭她。

她總是表現得冷淡又酷酷的,可是隻有我知道她其實有很多優點。我們住在同一間房間裏,所以我很清楚這一點。

她很喜歡幹淨,總是把身邊的東西都整理得好好的。她也有好好打掃,會和我輪流打掃浴室和廁所。她從來沒有逃避打掃或是故意忘了這件事。

她是一個很認真、責任感又很強的人。

不管在教室、還是在我們的房間裏,她都不太理會我。她也很少跟我說早安或是晚安。

我想她大概很討厭我。她好像不是很喜歡這個可以簡單融入班上、可以和大家嬉鬧玩樂、可以在園藝宮受到朋友寵愛的我。她大概覺得我是個對誰都很和善、八麵玲瓏的無趣女生吧。

我想,我真的猜對了。

可是我還是喜歡她。等到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雙眼總是會追隨不講話又冷淡、喜歡獨處卻又有種超然之美的她。

偶而,我的視線會跟她對上。她就會立刻無情地轉開雙眼,我卻每次都會因此心跳加快。

有一天,我把一個小小的矢車草花盆帶進房間裏,那是我在園藝宮裏負責照顧的花。可是它生病了,不能再和其他的盆栽放在一起。

我一直著照顧著那株葉色變掉、再也沒有元氣的紫色矢車草。可是它的病一直沒有好轉。

第三天晚上,她開口跟我說話了:

“我想你弄錯藥了。”

我嚇了一跳,因為我完全不知道她對草木如此清楚。

她對植物的知識是正確的。後來我才知道,她家裏是開花店的。她的父親在車禍裏受了傷,沒辦法再好好工作,隻好把店麵收了。也因為這樣,她才會對我的“事故介紹”感到憤怒。

她的爸爸和媽媽必須分頭去找工作,而她也無法繼續留在原來的地方念書,所以她才會進了這間發獎學金給她的學校。

我覺得我了解她為什麼會不高興的理由。其實她很想跟家人一起住。而且,這間學院裏有很多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她或許是覺得不懂民間疾苦的我們和她的相性不合吧。

可是,我是在很久之後才跟她說起這些事。那個時候的我,很熱衷於和她一起照顧小花。

在矢車草恢複健康之後,我們之間有了對話,雖然有些僵硬,但還是慢慢地開始聊了起來。我們開始會向對方說早安和晚安,上學放學的時候也都一起行動,放假的時候則會一起去湖邊玩。她還是一樣不跟我以外的人說話,可是她好像隻要有我就滿足了。

我們聊了很多。我們彼此的個性、生長的環境和出生的地方完全不同,但我們的話題很合。除了花草之外,我們還聊了星星、風雲、音樂,還有書籍。她會數我我所不知道的事,有時候也會是反過來。這樣互相學習也很愉快。我非常喜歡她那美麗的聲音,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她好像也是這麼想的。

漸漸地,我在班上的立場變得奇怪。由於我跟這個不合群的女生來往親密,班上的人開始跟我漸行漸遠。應該換句話說,總是跟不合群的她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跟班上的同學漸行漸遠了。我跟她被大家稱為所謂的“好朋友”,我覺得這個稱呼讓我不是很舒服。

她看著困擾的我,覺得很生氣。她說不要去管其他人,至少我還有她這個朋友。她說她隻要有我就夠了,為什麼我還會想去跟其他女生當朋友。

可是我也很重視其他的朋友。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也跟很多人成為好朋友,不要隻有我一個。

我們吵架了。這是我們第一次吵架。

我們絕交。

先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她,我則是說了更過分的話。

我對她說,你隻是因為沒有其他人可以說話,所以才找上我這個偶然跟你同房的人而已吧。

我說的話大概是這個意思。她聽了之後非常地生氣,可是我也覺得很憤怒。

我把行李收好後便逃離房間,從那天開始,我寄住在園藝宮的“媛”的房間裏。沒有開口的她在幾天之後,就因為收到媽媽倒下的消息而回老家了。

過了一個禮拜,現在的我正寫著這篇文章。

在她回到家裏之後,我還是為此生氣了一段時間。

可是,寂寞的心情所占的比例愈來愈大。不管是在教室、宿舍,或是在任何一個地方,我都會一直想著她。

當我在植物園的溫室裏看到那個花盆時,這樣的心情就會滿溢而出。

我們兩個一起照顧、一起讓它恢複健康的矢車草。

這是隻屬於我和她的回憶。

看到紫色矢車草的時候,她的臉、她的聲音、她隻讓我看到的笑容,全都在我腦海裏蘇醒。

我想見她。

當我在心中如此低語的時候,我對她的感情瞬間在胸口擴散開來,我當場捂住臉哭了起來。

我回想起她的臉、她的聲音、她隻讓我看到的笑容。

為什麼我們要吵架呢。

我我明白她的心情,卻情緒化地說了那種過分的事,傷了那個我最重視的人的心。

我想見她。

我想和她道歉,想跟她和好。

我想要跟她談一談。她或許不會原諒我,可是我希望她至少知道我在後悔。

我問了老師她的情形,聽說她母親的身體狀況有好轉。可是她還是沒有回來。

我等她。我把行李帶回房間,在這個房間裏,寫著這篇文章等她回來。

我想要在窗邊放一盆矢車草,那盆我們兩個一起照顧過的矢車草。她非常喜歡那朵花。

等她回來時,我要跟她說歡迎回來。

我要讓她看到那盆花,跟她道歉。

我想見她。

我想趕快見到她。

我想要見到你。我有好多事想跟你說。

我一邊在心中重覆著這句話,一邊思念著她。

那個長發大眼的好朋友。美麗的室友。

我最喜歡的你。

——這篇好像是沒有交出去的作文。聽說是在白川明日美失蹤後,從她桌子抽屜裏找到的。從那個時候開始,“植物園的幽靈”的謠言就散布開來。

(這應該是“被封印之者”的所作所為吧……)

和由麻出門的那個晚上,菖蒲看到的人影難道就是這個白川明日美嗎?

菖蒲很關心作文裏的那個“她”。在好朋友離開之後,“她”過得如何呢?她有跟白川明日美小姐和好嗎?

(難不成這裏寫的“她”是姬子嗎……)

作文裏說這個“她”喜歡紫色的花。姬子也喜歡紫色——不,可是這樣年齡算起來不合。如果她四年前是國中部二年級的學生,那她現在應該還在學院裏才對……

不過,她現在更該思考的是白川明日美的事。

(如果是靠姬子的力量,她應該能拯救白川明日美小姐吧……姬子是守護學院的巫女,所以她應該能做些什麼……)

房門被打開,姬子走了進來。

“我們要出門了,菖蒲。”

被姬子突然毫無防備地這麼一宣告,菖蒲吃了一驚。

“出、出去?要去哪裏?”

“我們要去見純大人。多虧了你,我終於找到能讓那個人退出學院府長選舉的把柄。我先讓你看一下,你記得這個人吧?”

姬子拿出一張照片,那好像是體育祭時所拍的。照片其中擴大了排隊學生中的一部分。

“啊!”

菖蒲瞪大了雙眼。放大照片上的人的頭發和雙眼被麥克筆塗黑。菖蒲曾經看過這個人。

“這是在溫室裏的夜鶯宮成員。當時很暗我沒看清楚,不過我想應該沒錯。”

“我也是這麼覺得。”

點了點頭後,姬子把照片收進口袋裏。

“那是誰?姬子認識嗎?”

“那是高中部二年級的學姊。我雖然沒有直接跟她說過話,不過我之前就有猜想過是她。這是來自杏奈的情報。不過這樣一來,我終於得以確信。”

“我還是搞不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

“你立刻就會懂了。來,我們走吧。”

“多虧了你們,讓找掌握到一個和夜鶯宮有關的重要情報。”

等離開宿舍、不需要再擔心被誰聽到之後,姬子開了口。

“那就是夜鶯宮她們不知道‘被封印之者’這件事。能確認這件事是非常關鍵的。這件事多虧了你們。”

“刈穀純小姐沒有跟三千代小姐一樣,被‘被封印之者’附身吧。”

“不,她沒有,要讓純大人退出選舉的把柄是另一件事。”

姬子穿過高中部的腹地、國中部的腹地,走向植物園。在菖蒲跟由麻野餐之後、經曆了昨天晚上的私奔騷動,這是她第三次來到這裏。

太陽西沉,植物園正逐漸暗下。

刈穀純就在那裏。她沒有注意到朝她靠近的菖蒲和姬子,隻是看著開滿了花兒的花壇,像是在沉思什麼似的。

“純大人。”

在姬子的呼喊下,純終於轉過頭來。

“我從您的朋友那邊聽說您在這裏。很抱歉,請問我們打擾到您了嗎?”

“不,沒有關係——春日同學,一切都沒事了吧?”

“是、是的,對不起,我們真的讓您操心了。”

菖蒲低頭道歉。

“我個性太急了,把你們逼得太緊。我也在反省這件事。”

豔麗短黑柔軟的發梢在風中搖曳。

四周沒有任何人。花壇裏綻放著無數的花朵。

“我聽說純大人您常常來這裏……”

“我一個人想放空的時候會來。這裏很安靜,而且現在的季節開了很多花,很美。”

“如果您不介意,可以陪我們一會兒嗎?我們有個東西想給純大人看。”

“想給我看的東西?我嗎?”

“是的,請往這裏走。”

姬子帶著狐疑的純和同樣狐疑的菖蒲向前走。

昨夜的雨讓地麵一片柔軟,四處也還殘留著水窪。她們小心翼翼地踩在鋪滿碎石的路上,不久後便看到溫室。

禁止進入的告示板還放在那裏,但姬子卻絲毫不在意地繼續走進去。

“請進。啊,請您不要踩到那裏。沒錯,朝這邊走。菖蒲,請你把你昨天晚上在這裏碰到夜鶯宮的事告訴純大人。”

“夜鶯宮……?”

純猜疑地皺起眉頭。

“這樣好嗎,姬子?你不是要我別把昨天的事講出去嗎?”

菖蒲按照姬子的指示,沒把受到夜鶯宮邀請的事跟老師們說。菖蒲是這麼跟老師說的她們昨天留下紙條,離開宿舍之後就立刻下起雨來,所以一直在這裏躲雨。

“沒有關係,你就告訴純大人吧。把昨天晚上在這裏發生的事全部告訴她。”

“是嗎?那……”

菖蒲向純說明了她昨天晚上迷路的事。她被夜鶯宮所救的事、她被帶到這間溫室的事,還有她在這裏被邀請加入夜鶯宮的事。

純一邊聽,一邊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原來有這種事啊——可是為什麼你不跟老師們報告?”

“因為我想說先跟純大人報告會比較好。”

姬子把剛剛那張照片拿給純看。

“這個人好像就是之前在這裏的三幹部中其中一人。另外——”

姬子拿出另一張一樣的照片。不過那張照片沒有用麥克筆在眼睛和頭發上加工。那張照片能清楚看見那個人的臉。

純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風紀宮的——!”

“是的。她是高中部的二年級生,也是純大人的學妹。”

姬子看向下方。

“接著,請您看看這個足跡。”

剛剛姬子要純和菖蒲避開的地麵上留有幾個足跡。雨水從天井破洞中落下,讓現場的土地變得柔軟。

“這間溫室是禁止進入的,所以昨天晚上以後,就沒有人踏進這間溫室。也就是說,這裏的足跡都是來自夜鶯宮的學生。”

“的確是這樣沒錯。可是這個是……?”

“這個我剛剛也確認過了。這雙運動鞋跟照片上這個人的運動鞋的種類及尺寸都相同。”

“…………!”

“這、這是什麼意思?姬子,我完全不明白。”

可是姬子沒有回答菖蒲的問題,她隻是看著純。

“您覺得如何,純大人?”

純表情僵硬地抬起頭。

“我明白姬子同學想說的了。意思是說風紀宮裏有夜鶯宮派來的人對吧。”

姬子無言地點了點頭。

純以僵硬的表情看著照片。

“這個高二生是近日才加入風紀宮的學生,我幾乎沒有跟她說過話,不過她向來都有參加會議……原來如此,她是在打探風紀宮的動向,好跟夜鶯宮報告。”

姬子以帶著同情的雙眼凝視著純。

“我很明白您的心情。自己宮的學妹居然是夜鶯宮的成員,這給您的打擊想必很大。”

純沉痛地歎了一口氣。

“啊啊,我從來就沒有想過。這是我的責任。我還是不夠格啊……”

“我想在跟老師們報告前,應該先跟您說。所以這件事我還沒有跟其他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