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某個數值累積到一定程度時,就能夠攻打鄰國(其他連線玩家)或采取其他動作,一旦戰勝就能奪走對方領土,逐步擴大自己的版圖。若有需要,還能和等級相近的玩家結盟,或是成為其他大國(正解率高)的附庸國。
這款遊戲真的做得很棒。
另外,我通常都是和裕之助一起玩這款遊戲。雖然沒什麼好自豪的,不過我的知識實在不怎麼淵博,但裕之助不僅熟諳禦宅係知識,對各種領域皆有「你怎麼知道這種事啊?」層級的涉獵。
因此,各種刁問難題都是裕之助負責解決。當他破解難題時,就會「哼」地一聲用手指頂起眼鏡中央裝酷。其實隻要去掉這個滑稽的動作,他真是又帥又可靠。
那麼我是負責些什麼呢?答案就是「其他」。
遊戲中不僅是比拚知識,還有瞬間記憶、立體圖形理解、拚圖、解碼等題目,這時就輪到我小場啦,我對這些東西還滿拿手的呢。基本上,我得和裕之助一組才能發揮一人份的完整戰力,我們也是一直如此慢慢擴張國土。
而且是現在進行式。
所以我並不打算一個人玩那種遊戲,直接無視機台,來到節奏遊戲區塊。
我玩的是吉他類的節奏遊戲。
裕之助不太接觸這類遊戲,陪我玩的大多是赤澤和川口。我操縱吉他,赤澤打鼓,川口則是負責貝斯,隻要讓排在一起的三座機台連線,就能演奏出完整的樂曲。
這也是一款好遊戲。
我站在「GuitarXGeek」的機台前投下一枚代幣、背起吉他,「乒」地按下按鈕。
嗯嗯,感覺不錯。
熒幕立刻被選單填滿,我選了中級。
我移動選框,卷動能演奏的樂曲列表。
「咦?」
有條曲子吸引了我的目光,讓我拉回選框,那是——
「烙炎~樂園~秋宮涼子」
秋宮涼子?
就是那個秋宮涼子?
我毫不猶豫地選了它……
然後嚇了一跳!
原來這首歌叫這個名字啊,在有線電視上打得很凶耶!
主旋律節奏很快,氣勢很強,是一首很容易留下印象的搖滾樂曲。才想說這位女歌手唱得真好,想不到她正是秋宮涼子……
這首歌聽了那麼多遍,現在還在遊戲機台上彈奏,而主唱人竟是和我見過麵,聊過天的人,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話說回來。
我已經不知不覺地彈了三遍!
秋宮涼子真是可怕!
不知聽人說過多少次,秋宮涼廣的影響力就要衝破聲優的範疇,而現在我對這句話有了更深一層的體認。
「完美無暇的天使」。
當代最強聲優。
我想起神樂阪春香,反射性地掏出手機一看,依然沒有她的回音。
我長歎一聲。
腦子裏充滿各種念頭,亂糟糟地。接著,我的雙腳幾近無意識地走出了電玩中心。
就這樣,我踏入平時鮮少涉足的中高價位連鎖咖啡廳。在這裏,顧客能攜帶自己的馬克杯,還能對鮮奶油及各式裝飾做細部要求。說起來,這裏的咖啡平均價位比其他連鎖店要高上一百日圓,但是我現在隻想來一杯濃鬱香甜的星冰樂。
希望糖分能讓我的腦袋提振一下。
在頗具格調的收銀台邊點餐後,我接過從櫃台遞出的星冰樂,爬上人煙較少的二樓。
二樓排有許多大小樣式各異的桌椅,一張軟綿綿的沙發和沉重矮桌被擺在深處角落。
那兒給人一種書房的氛圍。
「嗯?」
走近角落的我不禁停下腳步。
「……」
有個人正麵對筆記型電腦。
「嗯~啊~」
手不時離開鍵盤搔頭呻吟。
「嗯~」
之後再次凝視熒幕。雖然隻見過一次麵,不過我對這名女性仍有印象。
隻是——
「嗯~啊~」
那次見麵太有衝擊力了,所以印象很深。
澤村霧生。
她就是永遠等人爭取角色的動畫「Sixteen」原著小說作者。
我突然感到一陣錯愕。
這個人在這地方做什麼啊?
很快地,我腦內的電路串聯起來。
對了!
她正在工作!真服了她。
「……」
不對不對,那的確是隻要有一台筆電,就能像這樣在咖啡廳處理的工作,隻是她和我想像中的小說家相差甚遠。一想到小說家,我的眼前就會浮現一個幾乎足不出戶、身穿和服、在堆滿雜亂參考資料和稿紙的書桌前嗯嗯啊啊抱頭苦思的人。嗯~
這種想像已經和時代脫節了嗎?
我的想像也是來自之前看的一部描寫昭和時代無名小說家日常光景的電影啦。
不過,小說家就是這麼平時不常接觸外界的行業吧。
說起這點,聲優和動畫製片好像也差不多。
現在,我眼前這位小說家穿戴整齊,在時髦的咖啡廳桌上擺著最新型的筆電,頭戴耳塞式耳機接著攜帶式音樂播放器,邊聽音樂邊打字。
這畫麵和我的想像實在差太多了。
「嗯~」
然而,一麵低聲呻吟一麵碎動雙手,以及思路阻塞時兩手抱胸、抬頭望天、摳摳頭皮等動作,倒是和我的想像吻合。桌上有幾張筆記,還有看似參考資料的《都市民俗學~異相的夾縫~》、《同義詞辭典》、《質數探尋錄》等厚重書冊。
盡管她正聽著音樂,集中力依然驚人。
她完全沒有發現我就站在她身邊盯著她看。
「……」
我原想向她打聲招呼,但還是決定作罷。看她為了工作絞盡腦汁的樣子,我實在不好意思打擾。
可是,我的視線卻離不開她桌上某一本書。
「嗯?」
我忍不住發出聲音。
「《Sixteen》第八集?」
等等。
冷靜下來。
《Sixteen》是一部D文庫小版的輕小說,描寫由十六名特殊能力者(還沒全部正式登場)所交織而成的戰鬥群像劇。
這故事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主角吧,每個角色幾乎都有同等頁數的戲份。當然接近故事核心的人物會被刻劃得更詳細,但不會讓人明顯覺得某人就是主角。
我對這部小說的印象可用「戰記」二字形容。
就像三國誌那樣。
每個角色都以各自的考量行動、結識、戰鬥。
可以說是每個角色都被賦予了靈魂吧。
所有人的命運都在周全的伏筆下接軌、糾結,時而仇視對立,時而協商調解。看似全無關聯的人們,也會因波折的命運變化毫不唐突地邂逅。由於人物眾多,讀者必定會找出自己喜愛的角色,並關注該角色未來發展,逐漸融入故事情節,進而因劇情感動、落淚、歡笑。
當我知道作者是女性時,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整部作品的心理描寫部分相當濃厚,作者感覺敏銳纖細,對男性作家難以勾勒的女性細微感情變化也描寫得極為成功。文筆雖沒洗練到受人稱頌,但每字每句都非常穩健。能將細致的描寫、爆炸性的情節、壯闊的世界觀三者並立、確切鋪陳,就是最值得讚歎之處。
有柔軟、有強韌,有纖細、有粗獷。
總歸一句話,這部小說可看度極為傑出,精彩極了。
就連平常根本幾乎不看小說的我,都通宵一口氣看完最新進度。由於我很久沒有如此醉心,也非常喜歡這部作品,才會這麼強烈地希望永遠能爭取到一個角色,也很想早點看到動畫化之後角色們活靈活現的樣子。我敢說,我八成會成為這部動畫的粉絲之一。
雖然有點突然。
「……」
所以,我的視線離不開桌上那本書,心想:
『奇怪了……現在隻出到第七集吧,這裏為什麼會有第八集啊?是我搞錯了嗎?不對,我沒搞錯。這本封麵是遠矢和遠音背靠背站著,一到七集封麵應該都不是這樣!』
我不禁在心中「唔哦」地驚呼。
『天啊!那一定是還沒上市的新書!』
「……」
就在這時,我和誇張地眯著眼的澤村小姐目光交會了。
「哇!」
我忍不住出聲。
嚇死我了。
怎麼啦?
為什麼要這樣子瞪我呢?
「啊,那個、真的很抱歉……」
我自然而然地低頭陪罪。
「……」
澤村小姐猶疑地盯著我看,就像是在腦海中翻找我的身份似的,最後回路終於接上。
「啊!」她大叫。
「小弟!」
呃,我的確是花澤真弓的弟弟啦……
澤村小姐接著用力點著頭說:
「等!」
等?
「再一下!坐那!」
??
「啊~坐!搞定前等一下!」
看來她是因為全神灌注於寫稿上,導致負責發聲的語言中樞有些故障。
「這樣啊。」
看到她指著前方的座位,我終於理解。
意思就是要我坐著等到她工作告一段落吧。
「這個……」
「趕!」
「咦?」
「趕快坐下!這個給你看!」
一說完,她就將《Sixteen》第八集塞給我,再度猛力敲擊鍵盤,動作似乎比先前更快。
錯愕的我一時不知所措。
這是怎樣?
這個人也太……
她有種和永遠及小舞等聲優不同方向的強烈性格。我稍有猶豫,不知是否該乖乖留下。
我掃視四周,但是那位監工般的編輯不在這裏。也對啦,就算是責任編輯,也不會整天黏在作家身邊吧……
沒辦法。
我歎了口氣。
現在隻好照她的話去做了……我心一橫,決定舍命陪君子,一屁股坐上眼前的沙發,拿起並翻開仍未上市的最新作第一頁。
老實說,這瞬間我還是有些雀躍。
結果,即使我就要翻完整本最新作,澤村大師的眼睛卻不曾離開過熒幕……
說實話,我實在是在意得不得了。
雖然剛剛提到《Sixteen》時,說過這故事並沒有明確地點出主角,但是故事核心人物大概就是那幾個。
作者——這樣稱呼眼前的人似乎有點怪,澤村小姐在官方網站表示「讀者想讓誰當主角,誰就是主角」。呃,由於這小說讓我非常著迷,所以上網搜尋了不少《Sixteen》的相關資訊。
倘若以作者所說的角度來看,我的主角應該就是少女「遠音」。在性格各異的眾角色中,她是最為理智的一個。
另外,永遠爭取的角色「小雪」也算是正經的角色,隻是有些缺點。她有時會被愛情衝昏頭,是非不分地行動。相較於此,像遠音這樣的正派角色就更有女主角的風範。
遠音原是個過著平凡生活的活潑少女,卻在得到故事關鍵物品「罪孽之戒」後被卷入殘酷的爭鬥。盡管遭遇人生中首次死別、被信任的人無情背叛,但孤立無援的她仍不氣餒、退縮,憑借她唯一的武器——「堅強的理智」親手抓住未來,讓身邊其他特殊能力者刮目相看。
我想,她就是《Sixteen》的招牌人物。
而且第一集封麵就是她,戲份最多的(最新這兩集就不是了)也是她。
與遠音互為表裏的,是一個名叫「辻井遠矢」的男性。在角色設定上,他是遠音的親人,但未曾相見。遠矢是個生性直率,對領導人誓言效忠的熱血男兒。他和「無色殺戮者·理子」,以及剛提起的小雪之間的三角情愫,讓我很感興趣。
在多屬三大勢力的眾角色中,理子是極少數的獨行俠,總是單獨追尋殺害她家人的仇敵。她是我最喜愛的女角色,在讀者間也有極高人氣。
理子和遠矢原本毫無交集,卻因某事件而急速接近,進而意識到對方。然而,理子因為某個無可避免的理由,殺害了相當於遠矢導師的人物,但遠矢仍不知情,理子也說不出口。
之後,看待遠矢如親哥哥的小雪……不,到這個地步,已將遠矢視為單純異性般愛慕的小雪,卻在第七集結尾察覺到理子隱瞞的真相。
哇~~~~!
小雪會怎麼做呢?
像這種結尾法,對我來說其實還滿卑鄙的,實在太吊人胃口了。
所以我才會那麼在意。
「嗚。」
我在作者本人麵前翻閱新書時不自覺地唉了一聲,真糗。
好幾段都讓我差點落淚。不隻是遠矢的情節,在前一集埋下伏筆、掌握故事核心的長生魔女「蘇·茵」部分也是如此。一名老將和她在五十年前邂逅,培養出介於友情與愛情間的微妙關係。這名白發紳士般的老魔法師為了信守與蘇·茵締下的承諾而犧牲,以及蘇·茵在他墓前詠唱一直以來被忘卻的咒語等場麵都讓人為之鼻酸。
當然,遠矢等人的三角關係在這集也有大幅進展。小雪因是否該說出真相而無比掙紮,理子和遠矢則是有了更深一層的心靈交流。
但是,遠音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所做的某種行動(很高興她能鼓起勇氣),讓他們的命運大相歧異、反目成仇,而徹底保守秘密的小雪身上也產生了異變……
就這樣,接下來的劇情發展又超~讓人等不及啦!
在這大約兩小時之中,我完全地沉浸於書中世界。啊啊,太好看了。
精彩。
以後會怎樣呢,好想趕快看到後續啊!
想到這裏,我突然驚覺某個事實。
同時全身在這瞬間打了個寒顫。
對了,所謂的後續——
「……」
我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位全神灌注地敲打鍵盤的女性。
原來如此,這部故事的後續——
遠矢等人的未來——
就在這一刻逐漸成形了啊!
經由這位小姐的手……
我該如何形容第一次看永遠展現演技時的感受呢?
也許這比喻有點怪,但她的威力和我完全不同,仿佛是一匹為了奔跑而誕生的賽馬。
現在我再次擁有相同感受。
沒錯,無論是遠矢的對白也好,遠音的行動也好,都是她一手編織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來自於她敲打著的鍵盤彼端。
真像是種魔法呢,我不禁這麼想。
那並不像永遠或秋宮涼子發揮自身能力時那樣明顯,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她隻是個嗯啊呻吟地打著電腦的怪人。
「……」
但是,我似乎看見了一道耀眼的閃光。
「嗚呀!」
就在這瞬間,澤村小姐就像個鋼琴家似的,兩手在鍵盤上大力一敲並猛然挺起身子。
「呼啊~」
她一麵摘除耳機,一麵用力甩頭,用手大略地梳理頭發,最後籲了一聲。
一臉幸福的樣子。
「哎呀~終於結束一段了,現在就算跑去參觀選秀會也不會被佐藤哥念了吧。」
「辛苦了。」
「嗯,今天啊,也把小雪的……奇怪?」
澤村小姐忽然僵住,盯著我的臉看。
「……」
神情錯愕。
「……」
冷汗浮上我的臉龐,她該不會已經忘記我的存在了吧?
我看看立鍾,靠這本新書打發掉的時間已經兩個多小時了耶?
「這個……」
「你好,我是花澤真弓的弟弟。」
我還朝自己指了指。
「啊!」
這時,澤村小姐兩掌一拍。
慘了……
看來她真的完全忘了我。
「……你怎麼會在這裏啊,小弟?」
還真的這麼問了。看到她那張孩童般天真無邪的臉,我重重歎氣、垂下雙肩。
「咦,不會吧?」
她突然慌張起來。
「該、該不會……」
我點點頭。
「是我要你等我一下的吧?」
我再次苦笑著點點頭。
「是哦~」
她的眼神飄忽起來,接著說:
「啊,大概是那樣沒錯。雖然記不起來了,但是我應該真的那麼說過,不過你怎麼這麼老實啊~」
她朝立鍾瞄了一眼。
「哇,這麼晚啦!」
沒錯,我踏入咖啡廳之前外頭還是一片藍天,現在已是是以稱為傍晚的時間。
窗外景色已略帶幾分朱紅。
「呃,不好意思啦。」
「咦?」
「我根本不記得為什麼要你等我了啦~有點被自己嚇到了。」
澤村小姐搔搔頭說。
「應該不會是有事找我吧?」我問。
「嗯,完全沒有!」
她簡潔有力地回答,但我並不生氣,反而被她逗笑。
「……你不生氣啊?」她問。
「不會啊。」
我搖搖頭,這可是事實。
「你肯讓我看最新作品,我才該道謝呢。真的很感謝你。」
「……」
「很好看哦!」
「真、真的嗎?」
澤村小姐的臉頰有股紅暈擴散開來,讓我有點訝異。
她戴著大大的黑框眼鏡,言行舉止有點超現實,表情直率。女人味稍嫌薄弱的她,現在卻有種少女的羞怯。
她似乎想打探我的心聲,抬眼問道:
「其實啊,我這一集寫得有點沒自信。嗯,有點塞太多東西的感覺,你覺得呢?」
「這個嘛。」
我遲疑了一下,決定率真地回答。
「……的確有點這種感覺。」
我想她也不希望別人對她有任何矯飾。
「啊,不好意思,像我這種外行人實在提供不了什麼好意見。」
我這麼補充。
這時澤村小姐臉上浮出一種奇特的笑容,突然卸下孩子氣的表情,眼神如成人般有力。
「我的讀者都是外行人啊,這些『外行人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呢。」
原來如此。
既然她似乎已經準備好接受意見了,那我就不客氣啦。
「與其說是塞太多,倒不如說是平衡有點沒抓好。也許是因為這一集的場景轉換比之前都還多,才會讓我有這種感覺吧。」
「你還真敢說。」
澤村小姐咧嘴一笑,我不在意地說:
「不過呢,最後應該是KO決勝負吧。」
「?」
她有些錯愕,還算是正常反應吧。我就像是被什麼都用格鬥技來比喻的老姐傳染似的問:
「那個,該怎麼說呢?你知道拳擊嗎?」
「我還滿愛看的呢,像日本人的世界冠軍賽我幾乎都會看。」
喜歡格鬥技的女性真是意外的多……
也好,這樣就容易溝通了。
「也就是說,那不是一拳一拳小心賺取積分的拳擊賽,也不靠防禦或步法,而是用全力右直拳或灌注全身意念的左勾拳,讓讀者突然就趴了那樣。我差點就要哭出來了呢,太感人了!這部分我想你不必擔心,還是能在整套書中競爭冠亞軍。隻是就塞太多而言,的確會給人一點那種感覺。」
「……啊。」
澤村小姐的嘴微微一張。
「嘿……」
接著歪起脖子,環抱雙臂。
「你說得還真有意思,和佐藤哥說的差不多呢,隻是表現方法不一樣而已。」
「這樣啊?」
我鬆了口氣。
表麵上,我總是一派輕鬆的樣子,但要我「大剌剌地踏進對方的領域」,還是會緊張得不得了!
那種行為也算是種賭博吧。
「就是啊~」
澤村小姐開始喃喃自語起來。
「那就是我的缺點啊。現在還好,還能靠衝勁和感性來寫,可是如果要寫得更洗練更精彩,就得克製這個壞習慣。不能光看結果,不能因為結果好就滿足了……」
我總是認為,堅決地想著前進的人,最後必定能向前邁進。
就我所知,曾和我同為田徑隊的同學野島、永遠,還有澤村小姐,眼睛都隻看著前方,心裏也隻想著向前。
「……」
澤村小姐突然抬頭,眼中倏地充滿戲譫的光彩。
「對~了,就當作是向你賠罪吧。你現在有空嗎?」
「啊?有啊。」我如此回答。
「那就來吧。」
她摘下眼鏡銜著鏡架,眼帶媚色地說:
「姐姐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我寒毛都豎起來了。
並不是被性感攻勢嚇到,而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澤村小姐隻是說著「秘密秘密!」卻不肯說出要帶我去哪裏。我們就這樣走出店門(她怎麼樣都要替我付帳,我婉拒不了,隻好從命)、搭乘地下鐵,現值尖峰時段,人潮擁擠。
當我們抓著吊環並肩而立時,我才注意到這位女作家有多嬌小。
她正擺身搖手地開心聊著各種禦宅類話題。
她到底幾歲了呢?
現在活像個小孩子,但剛剛也有大姐姐的一麵。
嗯~
女性果然難以捉摸。
「……」
「你在聽嗎?」
聽她這麼問我才回神。
「呃,是啊,我在聽……那個,我可以問一個怪問題嗎?」
「嗯,什麼問題?」
「就是啊,澤村小姐你平常會搭電車嗎?」
她錯愕地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開口。
「……什麼意思啊?」
「啊,沒什麼啦,隻是……」
該怎麼說呢?
「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這個嘛,大概是平常不會有機會像這樣和作家聊天吧。」
「等等,不搭電車的話要搭什麼啊?公車?計程車?我先說哦,我才沒那麼貴婦呢。」
「呃~我的意思是,作家的生活好像有種神秘感。雖然我問的好像是廢話,不過你的確是正常地在生活過日子吧?」
「那當然啊!」
澤村小姐突然放聲大笑,引來周遭訝異側目。哎呀真不妙,我得多留心才行。
「你想想看,我在認識你之前根本沒見過任何一位作家,像搭電車這麼理所當然的事也會變得讓人好奇嘛。」
「哈哈哈哈。」
她又笑得合不攏嘴。
依然毫不在意旁人目光……我想她就是這種人吧。
她發噱地說:
「這麼說起來,我在踏入這行之前也是這麼想吧。」
「是嗎?」
「嗯,和心儀的作家第一次見麵時大概也是這麼想的。那時我總覺得小說家就像是某種妖怪還是符號般的人物。因為隻看得到他們寫的故事,看不到他們的樣子,所以才會胡思亂想……但他們其實也是會笑會說話的正常人。說起來,我的作息時間雖然比較隨便,可是有的男性作家還是會天天固定早上八點起床吃早餐,接著寫作到下午五點做個了結,最後看著晚間體育轉播小酌一杯哦。」
「是哦。」
「會想要投保,也會為了稅金苦惱,跟其他上班族沒兩樣啦~」
「原來是這樣。」
也許真是如此吧。
「我再問一個。」我順勢開口。
「自己的作品要動畫化是什麼感覺啊?」
澤村小姐「嗯哼?」地悶笑。
「片子都還沒成形,我也不太清楚。」
「說得也是。」
我抓抓頭。這也許是個蠢問題,但她仍相當認真地回答。
「那個啊,你剛剛用格鬥技來形容,那我就用公路接力賽來比喻好了。」
「公路接力賽?就是過年的時候很多大學生在箱根舉辦的那個嗎?」
「對。我算是動畫化的第一號跑者吧,佐藤哥大概是這麼對我說的,用詞不太一樣就是了。」
「那是……什麼意思啊?」
「我的確握有《Sixteen》這個小說媒體的所有權利。我創造了整個世界,也賦予每個角色生命。可是——」
澤村小姐態度一轉,穩重地微笑著繼續說:
「就算是為了『動畫化』的終點而跑,我充其量隻是個第一號跑者罷了。的確,隻要我不踏出第一步後麵也無法跟進,但動畫化是場接力賽,和小說這種必須獨自跑完全程的馬拉鬆不同。我的背帶將由導演和編劇這些第二、三號跑者承接下去,再由分鏡師、美術總監接手,最後交給音響總監等人,然後讓聲優們負責山路的部分。無論是製片、營運公司的人還是混音師,都是會背上背帶的人。所以,也許要等到動畫完成播映後,我才能知道動畫化是什麼感覺。等到踏過終點線時,我才能體會大家一起跑的感覺吧。」
「……」
「總之呢,我已經把這一季的原案交出去了。現在的感覺,就像是跑完第一段後,坐在陪跑車上聲援隊友那樣吧?『加油加油!』這樣。」
「……我懂了。」
「不過呢,指示是相當於教練的編輯在下的,我隻要盡力去跑就好,而我能做的也隻是盡力去跑,然後相信他人而已。身為第一號跑者的我完成使命之後,就隻能期盼隊友能完成傑出作品、跑完全程。隻是我啊,最近突然覺得這種比賽還不錯呢,嘻嘻。」
澤村小姐眯眼而笑。
這時,車廂內發出廣播聲。
「啊,快到了,要在這站下車哦~」
門一打開她就快步下車,我連忙跟上。她的說法很發人深思呢。
隊友啊?
我不由得默默讚同。
「話說回來。」
走出收票口踏上樓梯時,我不經意發現一個問題,立刻提問。
「我想都沒想就一直稱呼你澤村小姐了,不用澤村老師之類的稱呼會不會很失禮啊?」
「……」
先爬上樓梯的澤村小姐轉過身來。
「想怎麼稱呼我都行啦,不管是老師、凱子還是宅女都好。」
她冷不防地拍拍我的頭。
「愛怎麼叫就怎麼叫!」
雖然我完全不懂她為什麼要拍我的頭……不過我還是笑了。
「知道了,那我就繼續用『澤村小姐』囉?」
「嗯!」
澤村霧生滿足地點點頭。想不到她還滿可愛的嘛。
踏出地表沒走幾步,我們就來到一棟大樓前。
「啊,就是這裏。」
澤村小姐徑自走進大樓,直接穿過未設置服務櫃台的門廊,搭電梯上四樓。我們穿過走廊,來到底端看似會議室的房間。澤村小姐打開門探頭窺視,接著轉過頭來咧嘴一笑。
「進去吧?」
「咦?」
她無視緊張的我,硬是抓住我的手拖進房間。房間很寬,前端橫擺著一張長桌和幾張折椅,幾位著西裝的男性站在牆邊。一名穿套裝的女性腰杆筆直地坐在長桌邊,身邊座位另有兩名男子,一人穿著正式,一人極為隨性。
長桌前有一塊足以做為舞池的寬闊空間,房間另一側設置了一麵特別大的白板,白板邊有個高個兒長發男性,以及數名女孩。
還有——
我忽然說不出話來。
新島永遠就站在那群女孩之中。
澤村小姐踩著小碎步進入房裏,但我的腦子仍一片混亂。
咦?
為什麼?
這裏是哪裏?
為什麼永遠會在這裏?
一頭霧水。
澤村小姐依然無視錯愕的我,從容地拉著我走到牆邊。這時,站在最角落的某個人立刻注意到她的出現。
「啊,澤村小姐……原稿已經——」
那人的視線停在我身上,滿臉問號。
「嗯?你是……」
這個男子就是澤村小姐先前多次提起的編輯……應該是姓佐藤吧。澤村小姐泰然自若地對佐藤先生說:
「嘿嘿,今天我有乖乖寫完稿子哦。他啊,是真弓姐的弟弟,之前見過一次吧?我在街上撞見他,就順便帶他過來見習見習囉~」
「……」
佐藤先生直直盯著我看,這時我的心裏除了恐懼還是恐懼。早知如此,剛剛在咖啡廳就該堅決拒絕了。
這裏算什麼好地方啊!
這裏一定是——
「這裏該不會就是小雪的選秀會場吧?」
我在澤村小姐耳邊細問。
「猜對了~」
她悠哉地竊笑著回答。
「嚇到你了嗎?」
「!」
我啞口無言。
什麼嚇不嚇到,簡直都快嚇死了!
不要隨便帶外人到這種地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