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貴為原著作者,這也太亂來了……佐藤先生見我冷汗直流,立刻察覺原委,說:
「算了,那你就先保持安靜吧。」
(好、好的……)
他苦笑地吩咐,而我也隻能惶恐地低頭。另外,這附近除澤村小姐外的唯一女性,在我前方的座位上轉過頭來,也許是聽見了我們的對話。
啊。
我見過她幾次。以前永遠被豐國大哥補考時,她就在現場控管音響。對了,還記得第一次參觀秋宮涼子錄音時,她也坐在隔音間裏。
也就是說,這個人就是音響總監?
我反射性地鞠躬。
「……」
她似乎已經忘了我,立刻麵無表情地轉回前方,讓我如釋重負。
她的目光讓我頗為難受。
「啊、唔、啊~麥克風測試、測試。」
這時,麥克風的聲音逐漸增幅。
接著是「嘰~」的雜音。
「啊,好了。OK。」
我自認不太會怯場,但是這時心跳還是微微加速起來。白板邊的長發男子開口了:
「呃~那麼,時間也差不多了。『小雪』試音,第十四組……也就是最後一組的初選馬上就要開始了。」
(我們來的時機不錯吧?)
澤村小姐在我耳邊低語。
我輕輕點頭回答,心裏有些詫異。
第十四組?
乍看之下還覺得參加試音的人怎麼這麼少,原來是這麼回事。
換句話說,就是有十三組的初選已經結束囉?
現在站在房間另一側的女孩共有八名,若其他組人數也是如此,那初選人數總計有一百名以上。
我朝坐在長桌前的三人瞄了一眼。一名男性身穿足以直接參加正式宴會的黑色西裝,蓄胡濃烈、身材結實,另一名男性較為年輕,穿著運動服般的簡便衣物,身材細瘦。而我眼前的女性,就是剛剛那位音響總監。
看來這三位就是評審吧。
西裝男前方有個煙灰缸,煙屁股堆成小山,讓人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好像是從上午就一直選到現在哦。)
澤村小姐再次補充。
我輕聲「嗚哦」地低吟。這對評審們來說也是件苦差事,光是匆匆一瞥,就能看出他們已有疲色,穿著隨性的年輕男子從剛剛就一直按摩著眼眶。
然而,這三人仍對評審一事嚴陣以待,仍能嚴格地挑明缺失,眼神也銳利到足以捕捉任何一絲優點。
一聽初選就要開始,他們身上的緊繃氣息更加硬化。西裝男「嗯、嗯」地輕咳幾聲,翻動擺在手邊的文件。音響總監稍微挺胸打直背脊,脖子扭動時發出一些聲響。人人都稟著「開始評審」的態度,完全沒有笑容,也沒有一丁點兒打算緩和受審方緊張感的善意及空隙。無形的壓力,讓與選秀無關的我都不禁端正姿勢。
眼前那群即將接受評斷的女孩之間,也流竄著顯著的緊張氣氛。
但是,僅有一人——
「呃~先告訴你們一些事前該知道的情報。剛才通過初選的~每個組別大概有一、兩個,最多三個吧?」
白板邊的長發男子不知在期待什麼似的竊笑著宣布。不對,講白一點——
他超級興奮的。
就像是就要搭車前往遊樂園的小孩那樣。
所以,他成為整個房間中最特異的點。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地動作,就連站在牆邊的澤村小姐或佐藤先生等等以第三者立場來參觀的人都緊繃著臉。
唯有他——
「評分大致分為兩階段,不過搞不好會因為我的心情增加哦,知道嗎?嗬嗬、唔呼。」
他身上的破洞牛仔褲和簡單的T恤掩藏了他的年齡,不過看起來的確是三十來歲。隻是他的舉止和眼睛的亮度並不像是個相同年紀的社會人士,有種孩童般的純真光輝,不知是好是壞就是了。
「嗬、嗬嗬嗬。」
我稍微觀察其他評審的反應。運動服年輕男子隻是苦笑,蓄胡西裝男嘖嘖有聲,看來有些不悅,音響總監紋風不動,保持著樸克臉。
(那個在白板前麵說話的人啊,是早茂原導演。)
澤村小姐又為我解釋。這耳熟的名字使我頓了一下。
(他就是「高軌道E」的導演。老實說,我超愛那片的耶。)
我在心中「哦哦」地驚歎。我也聽過那部動畫,那是奧伯龍的豐國大哥參與製作,掀起全國性風潮的超級名作。縱然那已是多年前的作品,但至今全國各地都有數不完的「信徒」級狂熱影迷。DVD、CD、人物模型,甚至連柏青哥機台都有,這部動畫帶動的經濟效果無遠弗屆,連海外媒體都大幅報導,可謂是造成某種社會現象的傳說級動畫。像是在學校,也能看到裕之助等人還在用高軌道E的墊板。
如此一部動畫的導演,想必在業界也是個傳奇人物。
隻是這位乍看之下……形容得難聽一點,這個不會看場合說話的怪叔叔,很難讓人在一時之間相信他就是那個名導。
真是抱歉。
「再來,評分基準不是各自比較,而是針對你們的絕對評價。知道什麼是絕對評價嗎?」
「是!」
「知道!」
聽他這麼問,穿著各式服裝的女聲優們即刻清晰爽朗地回答。人人表情堅定,掛著開朗的笑容,隻有新島永遠……
「~」
慌張地看了看兩邊,才跟著其他人點頭,明顯跟不上周遭的變化。
我幾乎難堪地伸手遮臉。
我瞄向導演和慢半拍的永遠,這時導演又說話了:
「也就是說,別人的表現不會影響自己的評分,隻要充分表現自己的能力,就能夠進入下一階段。可以接受絕對評價吧?」
除永遠外的各聲優都頻頻點頭回應。她們都很年輕,雖不像永遠那樣美麗過人,但也各具姿色,整個團體有一種豔麗的生氣,深具魅力。
而且舉手投足皆不拖泥帶水。
老姐曾說過,一流的聲優不僅要有才能,在待人接物上也得規規矩矩。
「~」
就這點來看,仍然東張西望的永遠恐怕要被扣不少分了。
(唉。)
我差點就忍不住歎氣了。永遠~
加油一點啊~!
「那我們就開始第一階段吧,讓我們大致看看你們的基礎演技。鏘~」
導演一步步走到白板前,寫下大大的「ETUDE短劇對戰」。
三名評審動也不動,但聲優間彌漫著輕微的疑惑。導演見狀,打從心底滿意似的點點頭。
「也就是呢。」
他放下白板筆,得意地說道。
「接下來我要讓你們演一段短劇,你們知道什麼是ETUDE嗎?」
「知道!」
「……」
除永遠外的各聲優又簡潔有力地答話,永遠也跟著點頭,看來永遠對那個字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也在腦中反複思索。
(ETUDE……)
我記得,那在戲劇裏是代表「即興表演」的意思。就是當場自由決定角色,接著隨意發揮演技,角色背景及劇情走向都是由在場演員隨當下發展決定,如字麵般即興地表演。
我曾聽過話劇社等社團會做這種練習。
「可是~」導演又說。
他語尾拖得好長好長,並拍了拍自己寫的「ETUDE短劇對戰」。
「這可是對戰哦?知道什麼是對戰吧?」
這次點頭的隻有一半,永遠則是一臉不解。導演賊笑著說:
「首先我會向你們其中一位出題,接下題目的人可以在表演當中或結束後向其他人出題,可以一次對所有人出題,不限於一個人。例如——」
這時導演指定了一名聲優。
「富原,可以陪我練習一下嗎?」
「好的。」
一位二十多歲的短發女子點頭回答,導演接著對她說:
「你現在是一位家庭主婦,正起了個大早替準備上學的孩子做便當。表演開始!」
他雙手一拍,驚人的事發生了。那位大眼女性霎時間毫不猶疑地——
「……」
轉換了人格。
「嘿咻!」
她的站姿和氣息都有意想不到的變化。我仿佛能清晰看見她正用著長筷和煎蛋器製作蛋卷,就像是個適合穿那種古早烹飪袍的媽媽,臉上浮現溫柔的表情。
我看得目瞪口呆。
雖然我至今看過永遠等人表演過好幾次,她們每一次變身都讓我驚歎不已。
但這次不隻是聲音,而是以全身來展現演技。我是聽說過聲優們會接受某種程度的舞台演員訓練啦,隻是……
「……哎呀,真好吃。」
沒想到她的台風這麼穩、這麼慣於表演,成功地扮演了一位有點淘氣、正在試吃親手做的早餐的母親。
厲害!
永遠……
我有些擔心。你真的辦得到嗎?
我可沒看過你做過類似的事啊。我望向永遠,而她此時的臉色竟比我還青。
你、你真的可以嗎~?
「好了,換下一個吧。」
導演再次拍掌,那位姓富原的女性聲優微微點頭,短瞬間回複原貌,又立刻微笑著對另一名女性說:
「老公!老公啊!不好意思,能幫我叫陽子起床嗎?」(插花:噗,LK十大美少女之一陽子,有人認識麼~)
「呼啊~好啦好啦……可是她不喜歡我進她房間耶。喂~陽子啊!」
長發女性也毫不停頓地順勢承接,變成一個剛起床的父親。她抓抓胸口,一臉接下苦差事的樣子,一隻手上拿著某種東西。是報紙嗎?
她隻是輕輕半握著拳,就完整地表現出報紙的質感。
「好,你再隨意交棒另外兩個人吧。時機、人數和對象都隨你們高興!」
導演說完,那名扮演爸爸的長發女子默劇般地走上樓梯並敲了敲門。
「喂,起床啦,陽子!快起床!」
她朝眼前的女子使了個眼色。
「嗬啊……不會吧,這麼晚了?」
下一名女子抓高頭發,檢視枕邊的鬧鍾。她的表演確實成功,但更驚人的還在後頭。
「哎喲,三毛,你在這裏啊?」
扮演媽媽的短發女子交給另一名女性的角色竟不是人類,而是隻貓。這也行嗎?
「……喵~」
才剛這麼想,接受考題的女性馬上蹲下舔起手背。真的變成貓了!
真厲害!的確是貓!
身體好軟!
「好,到此為止~大概就是這樣吧。」
眾女性都在這時站直身體,臉上帶著遊刃有餘的微笑。她們表演時都毫不遲疑,讓整場戲流暢地進行。
「你們都知道怎麼做了嗎?」
無論剛剛是否表演過,所有人都胸有成竹地點頭。
「知道!」
唯有一人。
隻有永遠不同。
「……」
她麵如死灰,仿佛隨時會暈倒,我的額頭跟著冒出冷汗。
你沒問題吧?
誠如字麵般的演技對戰開始了。第一位表演者雖有導演的指示(『那你就當一個運毒犯吧』),但之後各自的角色將隨各自判斷自由、奔放、靈活地詮釋。
從運毒犯(雖說題材不限,不過我認為這是個頗有難度的開始)開始後,下一個被指定的是殺手,接下來是情婦、警官、被害者(永遠),故事峰回路轉,富含生命力。
眼前接連不斷的精彩表演使我啞口無言。
所謂即興,就是要當場塑造角色人格,決定劇情,在不曾協調、無暇思考的情況下抓緊時機應對。這群人也太可怕了吧?
我朝身邊的澤村小姐瞄了一眼……
「……」
她的表情也同樣吃驚。不,她眼中還帶了點嚴肅,似乎正思考些什麼。也許因為她是個編寫故事的專家,才明白即興決定角色、構築劇情有多困難吧。
當然,這短劇中不會有什麼複雜的伏筆或設定。
「哇,就算是即興,她們的對白還是好順哦……」
澤村小姐的呢喃與我的感想相合。哎呀,水準真高……
評審們不時點頭,不時在履曆表影本般的文件上做注。年輕男評審在西裝男耳邊說了點話,讓西裝男重重點頭。他到底說了什麼啊?
年輕男評審用鉛筆指著其中一名試音中的女性。
她的表現的確最為亮眼,對白生動,表現方式確切,聲音也明亮清晰。
我心頭突然一揪。
永遠……
「好!這一場先到這裏,我要換下一個情境囉!」
導演兩手一拍,對離他最近的女子提出新狀況。
「好,你現在是對工作厭倦的OL。」
「今天要加班啊……怎麼辦。喂,今天下班以後,我有點事想找你談談。」
說完,她快速瀏覽周圍,最後看著永遠。
老實說,永遠就像是善於打擊的棒球選手,隻是守備非常有待加強。
「!」
高難度的飛球不停地飛,看著拋物線的隊友們都心想「啊,不要飛去那裏!」
不禁這麼祈求神助起來。
「~~」
果不其然,永遠突然睜大了眼,求救般驚惶地轉轉頭。
「啊、嗯,這個!嗯,好哇!」
斷斷續續地回答,小手僵硬地擺動。
完、完蛋了!
那和平時的永遠沒兩樣,完全不像其他人那樣切換到自己的角色。不對,從一開始就沒有選定。
毫無選角的餘地。
她恐怕已陷入極度的緊張之中。
即便對手丟出一個男女皆可、似乎容易變通的角色,但永遠仍一點兒也無法善用。
「……其實我也不太好意思說。」
「嗯嗯。」
「我現在正考慮該不該換工作。」
「嗯嗯。」
「……你最近不是也有很多煩惱嗎?例如男朋友的事。」
「嗯嗯。」
「今天就讓我們互吐苦水吧?」
「嗯嗯,當然好!」
看不下去了。現在的我,就像個在家長參觀日看到自己孩子答非所問的父親般難堪。
啊,啊啊……
永遠,就連我都能應對得更像樣耶?
真淒慘,已經完全沒救了。要是情況沒那麼糟還能死馬當活馬醫……可是永遠現在這種爛演技還是沒能改善。和她對戲的女性也看不下去,將話題交給別人,而那個人也順利地銜接。雖然能暫時喘口氣,不過那擺明了會被扣分。現在想起來,剛剛的運毒篇裏她也跟不上他人腳步,所以被別人半戲弄地施舍她死者角色,結果她就這樣在地上躺到最後。
越看胃越痛的我又瞄了瞄評審。
有人輕輕搖頭,有人苦笑。
這、這下慘了。
但是永遠的錯亂看來還長得很,到了下個情境(鄉下的農場老板)她還是無法施展,實在不妙。這場測驗應該不會持續太久,大約再一、兩種情境後就會結束吧。
「!」
這時,永遠被要求抓回母雞,便開始追著無形的雞朝我這兒跑來。
「啊!」
笨拙的永遠輕聲尖叫,整個人摔趴在地,那應該不是演技吧。
「唔,嗚嗚……」
一臉隨時會掉淚的樣子。
「!」
接著,她挺起趴倒的上半身,終於發現就站在幾步外的我,視線鎖死在我身上。
她的雙眼也在這刹那訝異地瞪開,愣在原地。
看來她到現在都沒注意到我,也完全無法理解我為什麼會出現,所以大腦對我的影像感到辨識障礙,讓她像是見鬼般全身僵直。
她趴在地上,挺起上半身。
隨時會尖叫似的張圓了嘴。
導演一臉不解,評審們皺起眉頭,再這樣下去就篤定出局了。
見永遠連站都忘了站,我一咬牙,決定賭一把。
我慢慢走向前去,盡力保持冷靜。
盡管沐浴在眾人目光下,我仍鎮定地走近並抱起了她。
讓她站直後,我假裝看看她是否受傷說:
「好像沒受傷呢。」
「!」
永遠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我將手壓在她肩上,凝視她的雙眼。
眯眼微笑。
「要加油哦?」
在我拍拍她的頭後應該還不到一秒鍾,但是——
「…………」
啞然失語的永遠眼眸深處,有某些東西被點燃了。
注意到這點,我在兩秒後若無其事地離開她身邊,雖然不知道永遠是不是盯著我的背影,但我仍不打算回頭。其中一名評審以看著可疑分子的視線望著我,而導演和音響總監則是不感興趣地看著他處。
很好,總算是將幫助永遠的損害減到最低了。
再來就是——
我走回牆邊,一旁的澤村小姐拍拍我的肩膀。
「你人真好。」
「沒什麼啦,哈哈哈。」
我笑著掩飾,此時永遠的視線已不在我身上。
我很明白,當我看到她的眼神,我就懂了。
永遠她——
「來來來!別跑別跑!好乖好乖!不要再跑了啦!」
無論是評審、導演、牆邊的參觀者,或是正在接受試音的聲優們,都不禁望向那突然爆發的聲音。
她的聲音是如此地有張力。
宛如一道衝破平流層的無色強風。
音色充滿魅力,讓人一聽就入迷。
這就是永遠。
「來嘛~乖寶寶、乖寶寶!」
她完全融入情境,甚至像是被附身一樣。呈現在眼前的是一位牧場長大的純樸姑娘,她穿著膝蓋沾有泥痕的牛仔褲,在奮力一跳後終於抓住了母雞。她正按住掙紮著的雞,在它平靜後微笑著溫柔勸撫:
「來,回大家身邊去吧。」
表情亮度、音調抑揚、姿態情緒,都和方才的永遠全然不同。不知不覺中看傻了眼的聲優們連忙返回自己的角色,西裝評審目瞪口呆,年輕評審輕吹了聲口哨。
我則是偷偷地擺出勝利姿勢。
引擎全開的永遠就此借著角色上身般的氣勢,一一克服其後的即興演出。前半場雖然一塌糊塗,但後半場可不是我要誇她,任誰都看得出她遙遙領先。現在的永遠散發著非凡光華,在她的演技銳度及豐富表情牽引下,其他聲優也讓短劇往好的方向質變。
永遠成為主軸後,讓原先就可圈可點的短劇精度整體提升,而那就是我最高興的一點。永遠的能力並未讓他人感到壓力或出錯,反而像是一段迷人的演奏,深深刺激了其他演奏者的拚勁和想像力,引出一場精彩的合奏。
這個變化讓我雀躍不已。
(果然沒錯,永遠。)
我有種猛烈感受。
(你一定辦得到。)
這時,有人朝我的喜悅澆了盆冷水。坐在前麵的音響總監慢慢回過頭,直盯著我。
時間不長,僅有數秒。
「……」
但是,之後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忘不了那種眼神。雖然她麵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但那時我非常明白——
那眼神之中絕無善意。
「……」
我的意識稍微流向別處,不斷在心中對自己呢喃著「我已經知道會有這種事了」。
可是——
「喂!」
暗自呢喃的我竟未注意到即興短劇測驗已經結束,下個階段就要開始,而且——
「喂!那個小弟!」
我猛然抬起頭,嚇得差點喘不過氣。
怎、怎麼啦?
我慌了起來。
無論是導演、聲優、評審還是牆邊的參觀者,全場的人都看著我這裏。
「怎麼,沒聽到啊?這裏這裏!」
導演喊狗似的伸手招了招。我看看澤村小姐,而她也擔心地看著我。
「?」
我的疑惑攀升到最高點,朝自己伸手一指。
那……
是我嗎?
你在叫我嗎?
隻見導演對我表明的疑問重重地點頭。
「!」
咦~~~~~~~?
什、什麼事啊?
要怪我剛剛出手幫助永遠嗎?
我怎麼看都隻是個局外人啊。
「喂喂喂!快點過來!」
導演開始有點不耐。
沒辦法。
隻好咬緊牙根準備領死……
「……」
我慢慢走向前去,看到凝視著我的永遠一副就要掉淚的樣子,我才擠出笑容,希望她別著急。
「好~很好!就是這樣!好乖好乖。」
還真的是像對狗說話一樣。導演雙手按在我肩上,將我向後一轉。
「雖然這個人是到你們這組才出現的,不過我就拿他當靶吧,這個靶不錯哦!」
並拍拍我的背。
「?」
大多數人都呆住了,隻有評審們似乎有所領會地苦笑。這是怎樣?
現在是什麼情況?
「在下一階段裏——」
導演說。
「這個人就是你們的『哥哥』!」
啥~?
那是什麼意思?
導演解釋:
「小雪是一個典型的戀兄角色,就是給人『這個妹妹好萌!』那樣感覺的角色。所以要演好這個角色,就必須扮演一個可愛的妹妹才行。知道什麼是可愛的妹妹吧?」
這一回,聲優們並未發出之前那般簡潔有力的回應。
所有人臉上都帶點疑惑……
然而,導演滿意地繼續說:
「所以呢,接下來我會讓你們自由發揮,同樣也是即興表演,來扮演他的妹妹……啊,親兄妹還是繼兄妹都隨你們高興哦?希望你們能完全變成他的妹妹,讓在場所有人都萌到無力招架,知道嗎?這次不必考慮現實情形,用動畫的角度用力表現妹妹可愛的一麵!要記得是可愛哦?」
這次準備測驗的聲優們總算三三兩兩地點了頭。
(原來是這樣。)
透過剛剛的即興短劇檢視過她們的基礎能力後,現在就是要觀察他們是否適合「小雪」了吧。就初選而言,這種測驗方式的確還算是有點道理……
「那麼,佐佐木小姐,就由你先來吧!」
導演指定一名聲優。一旦理解遊戲規則,這幾名考生的反應也快多了。
「是!」
她點點頭,快步走到我麵前。不對,我現在該擔心的不是她們。
「請、請問,我該做些什麼呢?」我有些緊張地問。
「你站著就好。」
導演笑著拍拍我的肩膀。
「你的表情變化也是評分項目哦。」
嗯?
那是什麼意思?
不過,我馬上就知道答案了。民族風打扮的第一位考生手指抵著下巴,稍事思慮後——
「嗯。喂,哥哥!」
突然改變音調對我說:
「你有沒有看到我擺在這裏的巧克力啊?」
「咦?」
我掃視周圍……
不知怎地,我身上聚集了許多期待的目光,讓冷汗浸濕了我的腋下。
「……」
我不知所措,隻好先默默搖頭。
「咦?真的嗎?」
她無奈地說,聲音小得幾近嘟噥,卻能讓四周清楚聽見。接著,她害羞地抬眼說道:
「那是……明天要給哥哥的情人節巧克力。」
「!」
「是人家親手做的耶?」
唔。
對、對不起。你說什麼?
這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
我自然地感受到自己羞紅了臉。評審們振筆疾書,導演「嗯嗯」地頻頻點頭,而眼前的聲優臉上則帶有些許自豪。
等等!
難道我被當成某種探測器了嗎!?
是的,我就是探測器。
後來,聲優們一個接一個地扮演各種妹妹對我說話。有的性情活潑,天真地約我明天一起去買泳裝;有的莊重婉約,提醒我吃飯掉了飯粒;有的看似專橫,卻在兩人獨處時關心我的健康;有的色誘,有的如孩子般撒嬌。
唔啊!
雖、雖然我沒有這方麵的癖好,但是經過這群美女用美妙嗓音及卓越演技包裝的魔法蜜語洗禮後,我實在……
太、太可怕了。
簡直是媚惑魔法啊。
我的意識開始朦朧。
我滿臉通紅,眼角自然地彎……抱、抱歉,就算說我一臉豬哥相我也無法反駁,嗯。
我感到澤村小姐和佐藤先生正在我的眼角死命地憋笑,讓我的臉更紅了。依然一本正經的評審們雖以觀察聲優們的演技為主,但我的表情似乎仍被他們納入參考。
這是哪門子的公開羞辱處刑啊?
輪到最後一人時我終於重重鬆了口氣,折磨總算要結束了……嗯?
最後一個?
我猛然回神。
這麼說來……
冷汗滑過我的臉龐,因為永遠還沒出場。
「好,現在是最後的新島小姐。」
現在,我看著永遠依導演指示走上前來,使我暗自「咿!」地倒抽一口氣。
永遠微低著頭。
全身環繞著青白色的火焰……
呃,那隻是我的錯覺,不過她的背上的確有一股莫名的壓力幽幽地彌漫開來。
「那、那個……」
「哥哥啊~」
在我斷斷續續地擠出聲音前,她語氣平板地說話了。口吻並不強烈,沒有恫嚇的意味,然而——
「!」
我卻動彈不得。永遠慢慢抬起頭,眼睛盯~著我看。她麵無表情,令人驚歎的麵無表情。
「……」
永遠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好長一會兒,周圍開始嘈雜起來,這時她突然微笑起來。
「哥哥,你最近跟不少女人處得不錯嘛?」
她保持微笑,繼續說:
「像之前在圖書館遇到的那個女生,剛好就是哥哥喜歡的類型對不對?我記得你那時好像很害羞呢,還差點忘了我對吧?明明跟人家約好要一起回家的說。」
永、永遠小姐?
那隻是演技……對吧?
我的胃部開始絞痛。
「嗬嗬。」
永遠臉上依然保持著那副詭異的微笑。
「哥哥,我做的菜總是讓你吃得很開心吧?一直都是這樣對吧?」
她的眼裏有種劇烈的光芒。
「……要是我加一點能和哥哥永遠在一起的藥在裏麵,你覺得如何呢?」(插花:這句太亮了==。捶地…)
永遠的嘴一張一合,不作聲地說出「毒藥」兩字。
「咿!」
我忍不住發出慘叫,評審們也讚歎不已。
「厲害!這是新型態的病嬌啊!」
「好驚悚的演技啊。」
甚至那位撲克臉的女性音響總監也頻頻點頭,輕輕拍手。
「太棒了!」導演大叫。
永遠對著抖個不停的我一鞠躬,退回桌邊。
總覺得——
她臉上有種詭計得逞的表情……
就這樣,整場初選到此結束。由於我不能和永遠再有接觸,就跟著澤村小姐等人一起離開。這時,永遠不經意和我對上眼,並向我深深地鞠躬。
那是種能對外粉飾的動作,也包含隻有我能了解的誠摯謝意。
我隻是微微笑,靜靜回禮,然後走出房間。
「小弟小弟,要不要陪我們吃個飯啊?」澤村小姐邀我晚餐。
「啊,好哇。希望不會打擾兩位。」
我稍有猶豫(就算是臨時抱佛腳,但我還是得準備考試),最後接受邀請。哎,都來到這裏了,吃頓飯也不算什麼吧。當我如此說服自己時,我的目光被一群由走廊另一端走來的女性團體拉走,想必她們也是來參加選秀的聲優吧。
然而——
「!」
「……」
神樂阪春香就在她們之中。我眉頭一沉,她兩眼圓睜,然後擦身而過。
擦身而過……
「怎麼啦?有你認識的人嗎?」澤村小姐問。
「……」
我望著那群女性離去。
「也不是啦。」
並笑著搖搖頭。
「沒事。」
日後,我才曉得蘇·茵試音就在小雪之後舉行,而神樂阪春香遭到落選。
早在和「完美無暇的天使」秋宮涼子正麵對決之前,她已被逐出戰場,無可招架。
但是,我竟沒注意到這結果重挫了春香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