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不知道,我是如何中途離校找他,如何打掃房間等待他的歸來,如何痛徹肺腑地思念他。“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為什麼從不這樣?”他問,我也隻是默默地搖頭,無言以對。是啊,為什麼不這樣?因為他出現得太早,在我還沒有長大的時候,還沒有明了自己的時候。
當一切回憶都過了一遍,當一切誤會和曲解都被理順,就像前生又在今世活過一輪,我們終於滿足而疲憊地安靜下來。
我心滿意足地靠在他肩上,望著窗外的梅樹。就是在這棵樹下,我讀了寒的很多好書;就是在這棵樹下,我和他聊天,了無心機地快樂;就是在這棵樹下,把房間讓給我的寒凍了一夜,就是在這棵樹下,我轟走了申申如君;就是在這棵樹下,我等待他的歸來;就是在這棵樹下,我度過了平生最淒慘的一個生日,平生第一次醉酒,平生第一次聽如晦教訓我——
“怎麼了?”阿寒問我,是因為我突然坐直了身子,我突然坐直了身子,是因為我想起來了——
“你要是真的喜歡梅花,就不要在當著它的麵亂來,回頭會沒臉見它的。”
“天地造化為了你能活一次,費盡了心機,你怎麼能辜負天地這一片養人之心?”
是的,同樣就是在這棵樹下,我第一次認識了如晦;就是在這棵樹下,我無數次地取笑調戲他;就是在這棵樹下,如晦在遊戲中說“我會等她回來,一直等下去,因為愛一個人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他也就是從這個樹下,把我帶回他的宿舍,帶向我的生日蛋糕。
而現在,他是我的丈夫。
“結婚也是你自己的選擇啊,我相信你的選擇。”
我的選擇?
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他陪在我身邊。我選擇他,是因為隻有借助他的愛,我才能夠開始新的人生和生活,而現在,我選擇離開他?
當我跟寒說“帶我走,不管去哪裏”時,我是決絕的,義無反顧,可是我真的能離開嗎?
我可以離開家,離開他,可是我如何離開他留在我生命中的痕跡和烙印,如何離開他和我共同的過去?如何離開我對他的情牽和掛念?
我記得他憨憨的笑,記得他淩晨3點送的土豆,記得他做的菜花炒肉的味道,記得廣場上的陽光,記得早起床頭的字條,尤其記得結婚那夜我對著河漢的心誓。
妻子的身份不重要、道德的譴責不重要、世人的褒貶不重要、甚至如晦的受傷與否也不重要,可是,自己的心誓、自己的選擇,怎麼可能不重要?
從此時此刻起,我,王遠冰,就徹底作別昨天。
是諾言,就要遵守。是選擇,就要承擔。成長的意味,不就是這個嗎?
………
“寒。”
“什麼?”
“你可知十年有多久?”
“十年?”
“寒……你回來晚了,太晚了。”
出現得太早,又回歸得太晚。正確的人,卻總是在錯誤的時候出現。時間誤盡天下愛。
我的淚一點一點、無聲無息地滴,無聲無息,卻沒完沒了。
寒,我愛你。你是我今生今世最愛的人,你是我的唯一。但,你可知道,人的感情有好多種,愛隻是其中之一,還有感動、信任、依戀、責任、憐惜。我對你的愛是最純粹而極致的,可我對如晦的感情更複雜而深厚。我不能離開他。
寒,你一走就是十年。人走了,情滅了,心也死了,可人總還要活下去。我這一生,再也沒有愛,但別的感情和責任卻在生活中成長起來。便到了今天的情形。
寒,我因為糊塗才失去了你,卻因為清醒選擇他。糊塗時作的事尚可原諒,清醒時作的事卻不可背叛,選擇而不承擔後果,是不可饒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