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幾生修得到梅花(1 / 2)

突然鈴聲大作。冰整個人都撲了過去。

如晦的聲音:“王遠冰,是我,高如晦。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樂。”

冰百感交集,一時語塞。

“你現在在哪裏?我到你那裏去,行嗎?”

遠冰馬上爽朗地大笑:“別介。我們正一起開party呢,吵死了,你就不要來添亂了。”一邊說一邊順手打開電腦音箱,把聲音調到很大。

“至少,我給你送蛋糕過來。”

遠冰笑著大叫:“你可千萬別!這兒已經有兩個了,你就不要浪費了。心領心領,就這樣吧,啊?bye!”不由分說掛了線。

掛了線,笑可以不要了,音樂也可以不要了。701複歸燈火通明的安靜。窗外,雪已轉急。

我突然發現忘了買煙。東西買了一屋子,居然忘了最重要、最需要的,真可笑。

到樓下小超市要了一包最便宜的煙,突然看到了旁邊放的酒。我記得“他”是從不喝酒的,也不準我喝,說我一沾酒就臉紅耳赤,很難看的,還說女孩子偶爾抽煙,頂多讓古板的人看得不順眼,自己可以得到釋放和舒解,可是喝酒讓人迷糊,讓人犯錯誤,而有的錯是不能犯的。“他”說的對,所以我隻是偶爾抽煙,不喝酒,一口都不喝。

但是今天不一樣,我實在是太貪圖一醉了,最好是來一小瓶烈酒,二鍋頭或者伏爾加。不過我還有殘餘的理性和自知之明,買的是啤酒。不是文雅的一罐,是粗野的一瓶。店主友好地笑:“來朋友了?”我也笑:“不是。大家現在都忙,今天這麼普通的日子,沒有理由約人啊。”

有了煙酒作伴,感覺好多了,要是按李白的算法,到時候舉杯邀月、邀雪、對影,一共就是四五個朋友,很熱鬧了。帶著必醉的決定,我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臨鶴湖,登上青石階,到了花下。花骨朵已經從雪中冒出來了,但是含著不發,很隱忍和忍辱負重的樣子。

我坐下,對著小木屋。小木屋自從我退租後一直空著,就像專門用來裝記憶的木盒子。當然,我不是愚蠢的潘多拉,不會無端地打開盒子,我隻是來喝酒的。喝酒也不是要似傻如狂地無故尋愁覓恨,而是醉裏要貪歡笑。其實我自己是不喝酒的,隻是為天底下所有今天出生的生靈喝一口。

酒迅速地燃燒了我全身皮膚的正常顏色,酒勁所在,整個人處於一種美妙的飄忽狀態,完全沒有理由的快樂著,果然是“要愁那得功夫”。

這時就聽到了幻音:“你別這樣。”我又來一口。

“王遠冰!”一抬頭,白雪飄飄中,高如晦的幻覺也出現了。我又來一口。

直到煙和酒被劈手奪走,我才知道幻音幻覺原來都是真的。我還很清醒,伸直了手臂指天,冷靜而平和:“你別煩,我就在這兒看看梅花。看看梅花怎麼了?多美的花兒啊。”

“你要是真的喜歡梅花,就不要在當著它的麵亂來,回頭會沒臉見它的。”

我的心一凜,胳臂就軟下來了。我還記得“他”家裏的梅花,冰肌自有仙風,真乃是至清逸高潔之物,我這樣煙酒濁氣一醺,豈不染汙了梅的靈秀?辜負了花,也辜負了送花的人。我拿過煙頭來,慢慢的掐滅了,但身子發虛,腦子發木,依然癡癡的坐在雪上。

“我下樓時碰到阿草和牛博了,就知道你騙我。電話沒人接,手機也不開,去女生樓看到你們宿舍熄著燈,我就估計你可能會在這兒……”見我沒反應,高如晦在我麵前蹲下來,輕輕問:“王遠冰,你為什麼要這麼糟蹋自己?”

醉眼朦朧中,如晦不再像個低能兒。我點著自己的鼻子,乜斜著他笑,如媚如泣:“我有嗎?”

“有,你發病就是自找的。”如晦道。

我久久地笑。是的,我有。我抽煙、翹課、補考、熬夜、頻繁地發病,我立誌要讓自己的身體跨掉、心靈麻木、生活混亂,是因為我恨自己的蒙昧和愚蠢,我要懲罰自己。也因為我再沒有愛惜自己的理由。我曾經被“他”毫無原則的寵愛和嗬護,哪怕“他”作這一切是出於無心,我仍然能感覺到,自己在“他”眼裏是最高貴的公主。沒有“他”以後,我開始作賤自己,是因為世界上再沒有人愛護我了。

“好,我有,”有酒氣壯膽,我無所畏懼,醉眼朦朧地靠近他,“那關你什麼事?”

如晦呃住了,吃吃道:“是……是不關我事,可是,你怎麼可以這樣?”他突然抓緊我的胳臂,認真說:“王遠冰你聽我說,我是學理科的,我是70年代的,你可能不同意我的觀點,我也不懂你那麼多細膩的感情。但是我知道,天地造化為了你能活一次,是費盡了心機的,它生出空氣供你呼吸,生出太陽給你溫暖,生出河流雨露給你喝水,生出穀物果實給你吃,天地為了生養你一場,真的是盡心費神!你怎麼可以辜負天地的心?天生你,地養你,造化給你人的形體,天地給你精氣靈魂,是要你愛自己,要你好好地活,活得健康、明亮,不是要你糟蹋自己、毀壞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