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好痛啊!沒什麼啦,我……”我簡單敘述了一下今晚的情況,沒有說到自己的恐懼和疲勞。我一句句的說,他的手一點點地鬆,我說到最後一句時,他打了個嗬欠,忙用手掩住了。
他看了看桌上的鍾——3點20分。他什麼也沒說,倒了一杯熱水給我,我抱著水杯取暖的時候,他已經穿好衣服,站到門口:“抽屜裏還有點餅幹。”
我搖搖頭:“我不餓。”
“那就早點睡。”
我跑過去抵著門:“你要去哪裏?”
“無所謂,隨便找個地方打發。”
我猶豫了一下,讓開了。我能怎麼樣,我說我害怕又能怎麼樣?總不能讓他守在房間裏。實在是累了,很想睡覺,睡著了就沒什麼害怕的了。我想。
他默默的看了看我,低聲道:“你放心,我不走遠,就在對麵的樹下麵眯一會兒。”
他總是知道我心裏想的什麼。我有點不好意思,低聲道:“這怎麼行?睡不好的。”
“本來我也睡好了,再說一會兒就天亮了。你趕緊休息吧——先燙燙腳。”
門開了,又關上了,開關都很快,夜氣、寒冷和黑暗都來不及進入這山間的小木屋。屋裏明亮、溫暖、安全,讓人心塌實。
我摸了摸被窩,還是溫熱的,被窩的形狀像一個鳥巢,我就是那隻黃昏風雨中倦飛的歸鳥。瞌睡蟲爬滿全身,我臉也不洗,襪子也不脫,就鑽進了被窩。
醒來的時候,一時不知今昔何昔,隻有睡得心滿意足的愜意和飽滿。枕邊的牆上用鉛筆寫著兩行字,我湊過去努力地瞧:
日暮風吹,
葉落依枝,
“好句子啊。”我暗暗地歎,依稀記得是以前背過的什麼古詩,但一時想不起後幾句。
被頭和枕巾都很幹淨,而且溫暖,我舒舒服服地展開身子,發現枕邊還有幾本書,曆史、貿易、軍事、勵誌的都有,都夾著紙條。我隨意地抽出來看,大多標著頁碼,或者幾句提示和索引,都很潦草,惟有一張上端端正正地寫了四句:“生而孤苦,死亦蕭瑟。天地寄客,何以為樂?”夾在沈德潛的《古詩源》裏。那如雕刻般工整的筆跡讓我回想起他小時侯為我抄寫的作業來。
他還看這樣的書?我不免驚異起來。第一次這麼接近東方的生活,竟有很多意外。他平時是怎麼生活的?他在作什麼?想什麼?我都不知道耶,枉擔了個好兄弟、鐵哥們的名號。
我慢慢地打量他的小木屋。已經大大的變了樣,倚牆多了兩個書架,上麵垂下來幾盆吊蘭,牆上四散地貼了些彩紙,上麵熒光筆寫的大概是比較熱的書名。一個樹墩好象是天然的,上麵零散著速記本和筆,還有兩三枝枯猶不殘的重瓣野菊和雪白素雅的小冬菊。我依稀想起,前一段朦朧知道他的圖書代購做得順利,大概是有了點“定產”兼賣一點書了,據說有學生跟他都混熟了。
視線順著牆往門邊移,赫然發現東方正趴在窗前的桌子上,我條件反射地抱緊被頭,一時反應不過來。他怎麼會在房裏?我們昨夜“同居一室”了?我還是個……我要是有心髒病、腦溢血、心肌梗塞什麼的,這會子肯定已經僵屍橫陳了。
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我順手從枕邊操起一本書,掂了一下,又換了本薄點的。細細瞄準他的背——好大一聲響,正中目標,他彈了起來。我趕緊收回胳臂,把脖子以下都活埋進被子。
等他反應過來,馬上麵露愧色地退到門邊,吞吞吐吐解釋道:“外麵實在太冷了。”見我還是一張絕不寬恕的魯迅臉,又道:“我什麼也沒作,就這樣趴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