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場模擬考試的最後一門,是政治,我提前15分鍾交卷。雖然老師反複交待過,無論如何不要提前交卷,要檢查檢查再檢查,可我還是沒耐心等到鈴響。如果老虎上午已經捕到了鹿,它有必要等到黃昏吉時、沐浴更衣後才開吃嗎?
我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氣概走出教室,輕快如飛地剛出校門,胳膊猛的被人抓住,拖了一個踉蹌,從來沒有人這麼魯莽的對待過我,我又驚又懼又怒,幾乎失聲叫出來。看清楚是黑皮,頓時驚散了,懼散了,隻剩下怒:“要死啊你——”到這時才看清楚黑皮的表情。
張皇、惶惑,還有恐懼,因為在實驗中學門口的原因,又有點畏縮。他隻說了一句話:
“鬈毛出事了。”
的士停在西城中心醫院門口,我從車窗就看到了鬈毛。
他硬梆梆的靠在牆上,頭像斷了的那樣垂著,刺頭陪著他蹲在一邊。黑皮叫了聲“鬈毛”,他抬起頭,一眼看到我正走出車門,吃驚的要站直。我已經衝到他麵前了,開口就罵:“你毛病啊你?你說過不打架的!”
鬈毛鐵青著臉,扭過頭不出聲。
這才發現他的一隻手捂著右腹,手是紅的,鮮紅鮮紅。這一刀紮得不輕鬆。
黑皮在一旁偷偷的拉我,我沒理會,刺頭站起來推推黑皮,道:“你陪她去看看掛號到了沒有。他媽的都等半天了!再磨蹭信不信老子掀了他鳥去!”
黑皮嘴裏一疊連聲的應著,拖著我往裏走,進了門才打拱作揖:“拜托了,我叫你來已經要被他們罵死了,你還說他!其實這一次真不怪他,他現在很少很少打架了,這一次是因為他媽的事。”
“東方姨?她怎麼了?”
“不是她,是有個男的花工常去給他們家幫忙,其實她也未必想嫁人,不過幫點忙嘛。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就不一樣了,本來寡婦門前是非多,何況他們家?別人說的不好聽,鬈毛自然不樂意,後來聽不下去就動了手……唉,也不是啦,其實說來說去,還是阿媚起的頭,烏龍相中阿媚了,搞不到手,心裏不爽,自然來惹他囉。”
“那阿媚呢,她怎麼沒來?”
黑皮愣了一下,才道:“還說呢,鬈毛一出事她就聽說了,馬上就來了,鬈毛——唉,還不就回去了,哭的那個慘啊。”
我驚叫:“可這也不怪阿媚,他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黑皮飛快的掃我一眼,沒出聲,半晌又沒頭沒腦的悶悶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也是才知道的——鬈毛壞就壞在心思太深。要是換了我就沒事了。”
黑皮今天說話有點顛三倒四,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叫號、檢查、清洗、上藥、包紮,鬈毛躺在簡易床上,始終鐵板著臉,誰也不理,黑皮代他應對醫生,醫生大概是見打架鬥毆的多了,又厭煩又鄙視,也沒好臉色,動作粗魯得很。藥敷上去的時候,鬈毛腹部的肌肉直抖,腮幫子也抖,看得我心驚肉跳,可他愣是沒吭一聲。我本來對他很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恨鐵不成鋼的,可是看看他的臉色,太可怕了,就不敢再說話了。
出了醫院門,鬈毛終於開金口了,簡單明了:“黑皮,去你家。刺頭,去我家說一聲。”好像沒有我存在一樣。不過這非常時刻,我也不跟他計較。刺頭嘴裏罵罵咧咧的“媽的,臭人的事叫我去”,走了。我竊笑,鬈毛這樣用人很得當,刺頭說起假話來跟真的似的,他胡編個理由去蒙東方姨,那是一蒙一個準。